俞汉广从杨烨脸上看到了此前从未见过的一种表情。
——厌恶。
从一个人的爱好中,不一定能看出他的真心;但从他讨厌的东西里,一定能见识到。
邹海遥语调略高:“也不知是真不稀罕,还是假不稀罕。我们没带你玩儿,你就在黑客马拉松上,给你们那支破队起名叫【隔壁差生文具多队】,看不起谁呢?”
“你虽然也是庸才,但记性不错。”杨烨一改往日圆滑,分毫不让地回敬他,“就是看不起你,邹海遥。”
俞汉广看着这几个大他半轮还多的师兄针尖对麦芒,可抖搂的竟然是大学时代那些不值一提的幼稚往事,张口一个破事闭口一个破队,好奇紧张之余,又忍不住哑然失笑。
男人至死是少年……不,至死是巨婴。
宜州大学计信学院的黑客松鼓励同学们发散创新,他虽然没有参加过,但也听说过队名玄学——所谓奶死婊活,名字越奇葩的队伍成绩越好,因而大家在想名字时绞尽脑汁,各显神通。
什么【移不动队】,【联不通队】,【代码敲不队】,【作业写不队】,俞汉广同班有一哥们儿当时组了支队伍叫【亲亲这边建议您退队】,结果一路猥琐发育,竟然拿到了首奖。
【亲亲这边建议您退队】因为过于反差萌,还登上了校报。
杨烨的能力他看在眼里,年轻时想必更锋芒毕露。像他这样重点大学重点专业的资优生,年轻气盛,带着些恃才傲物的小性子,也是再正常不过。
瑕不掩瑜,比完美无缺更显真实。
俞汉广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有问题。
——除非遭受过巨大变故,否则人的性格没那么容易改变。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意气风发的少年成了现在这幅圆滑世故、爱财如命的模样?
他的思绪被“嗤”的一声冷笑打断,只听杨烨道:“你们何止是差生文具多,打从投胎开始就是王炸。”
“从进学校第一天开始,你们走到哪里都是大家羡慕的对象。可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份和家境,你们的人生还会像现在这样顺风顺水吗?”
秦昊天刚喝了口茶,低咳了一声:“杨烨,少说两句!什么投胎不投胎的!”
杨烨顿了顿,似是给秦昊天了一个面子,降下了声调:“怎么,觉得我说得难听?我们这种人投的胎,看上去可不就像个像个笑话么。”
见秦昊天茶杯里的茶叶泡酽了,沉到了杯底,杨烨便道:“茶是好东西,我家在宿山下面的县里,干的就是采茶的活儿。但你们恐怕不知道吧,茶更好的搭配是馒头——我高中的最爱。”
“高中那时候,别说双休了,每个月只放一天月假。别的家长趁假期都带着好吃的好喝的来学校,我妈采茶,腰腿都落了病,到了月底,只能托村里人给我捎两袋馒头。”
他双眼放空,瞳孔中却浮起茶园里层叠绵延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