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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燕云和傅西凉到家不久,就变了天,下起了大暴雨。
这场暴雨持续了半夜,第二天城里都发了河,四处全是又湿又冷。傅西凉无所事事,盖了毯子睡觉——不睡也是无聊,在燕云这里,他的活动范围只有二楼这四间屋子,楼下白天有个陌生的老妈子,他感觉不自在,所以无事不肯下去。
他有点想家了,那个家虽然比较简陋,但窗外就是绿树和鲜花,伙食也更好些,燕云家没厨子,不是买着吃,就是让老妈子做点什么凑合一顿。更要紧的是:在那个家里,他是一家之主,二霞不管他,他也不管二霞。
而在这边,他什么事都得听燕云的。
若论熟悉和亲切的程度,那是那边胜过这边。从他拎着一只冰淇淋桶彻底搬过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许久。
“还是得回去。”他缩在毯子里,闭着眼睛想:“等燕云晚上回来了,我就对他说。”
哪知尚未等到晚上,傅燕云下午提前回来了。
傅燕云上楼进了卧室,直接把睡眼惺忪的他扶了起来。弯腰直视了他的眼睛,傅燕云正色说道:“弟弟,醒一醒,现在家里有了一件要紧的事情,等会儿需要你出面。”
他懵懵懂懂的看着燕云,不知道家里能有什么大事,竟会需要自己出面。而傅燕云本拟着对他隐瞒到底,让他尽量活得无忧无虑,可看如今的情形,显然是隐瞒不住了。
傅燕云上午又去见了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今日起了个绝早,已经在负心汉的坟前将那些纸活儿尽数焚化,几乎是给傅老爷烧了一座城过去。在坟前哭过诉过了,她叫来傅燕云,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她想见见傅?瀚的后人——养子不算,她要他的亲生血脉。
活的傅?瀚是见不着了,那么见见和他血脉相连的至亲也行,也许能从他的儿子身上,还找寻到一点点他的痕迹、他的气味、他的影子。
她实实在在是、太想他了。
老太太只有这一个要求,见过了就走。而傅燕云对着周老太太,周旋和敷衍的言辞全已经说不出口——老太太来的时候,恶狠狠的,精气神十足,还完全不像个老太太,结果这才过了几天?她那头上已经见了白发。
“行。”他一横心,对着老太太说道:“您想见,那就见。只是我还有话,要事先对您讲明。我这位弟弟,他——他脑子也是有点——不大灵光,您和他见了面,他若是有了无礼的举动,说了什么冲撞您的话,你可千万别和他计较。”
周老太太张开嘴,呵出了一口绝望的凉气:“他、他也像辽东似的?”
傅燕云回答得很艰难:“他比辽东弟弟——要好一点。”
他怕自己刺激到周老太太,不敢说西凉比辽东好了成千上万倍。
周老太太先前一直认为自己是命苦,如今听了傅燕云的话,她怔怔的站着,忽然感觉自己更像是陷入了一个诅咒。
在那个负心汉跟前,她连惨都惨得不出众,她就只是被他祸害了人生的好些女人之一。
而傅燕云嘱咐完了周老太太,匆匆回来继续嘱咐弟弟。他没提老太太要刨坟的旧话,只说她是咱们爸爸原来的一个红颜知己,就像江宁的娘一样,就像京华的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