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往西走,天光微微有了几分傍晚的颜色。傅西凉走在路旁的柳树荫下,步伐不紧不慢,一条手臂上搭着西装上衣,一条手臂随着步伐前后摆动,摆动的幅度和步伐一样稳而匀。
这样的步态是训练出来的。他幼时说话说得晚,傅家人说这叫“贵人语迟”,走路也走得晚,结果这仍然是一种贵气的象征,傅家人认为这意味着傅西凉此生都将活得安闲、不必奔波。但是这位吃奶贵人成天走得连滚带爬,动辄摔得哇哇大哭,也不是事,尤其贵人满了三岁之后,肢体有了力量,索性不走了,开始连滚带爬的直接开跑,跑起来的姿势和走兽有得一拼。
到了这个时候,傅家上下就不再提什么贵不贵的话了,全体上阵管着傅西凉,其中傅燕云因为和他朝夕相处,所以成为了主力,专盯着他如何走路。傅西凉刚一抬腿,傅燕云便提前吼他:“慢点儿!”又拍他的后背:“挺起来!”
傅西凉被他吼得心惊肉跳,不敢不改,结果改得成绩斐然,竟是习得了一种颇有风采的步态。此刻他便是这么缓缓而行,一路走去了露西亚。
这时还没到晚饭的饭点,露西亚里面没什么客人,所以他们如愿占据雅间,坐到了他们的老位子。在这里点菜是点不出新花样的,傅燕云也无需征求傅西凉的意见,直接点了奶酪糕,蜜糖饼,土豆沙拉,红烩牛肉,烤羊肉串,以及本店的名品:烤小圆面包和罗宋汤。侍者用蹩脚的中国话告诉他,说是店里新来了很好的黑鱼子酱,于是他又要了两份黑鱼子酱和一瓶冰镇香槟。
把菜牌子还给白俄侍者,傅燕云让侍者先上甜品,又对傅西凉说道:“点多了。”
傅西凉没回答,心里想:不一定。
然后他转过身,将臂弯上的西装上衣轻轻放到了旁边的空椅子上。解开衬衫袖扣,将袖口挽至肘际,他将两只胳膊肘架上桌沿,双手十指交叉着抵住下巴,他看着燕云,深吸了一口气。
傅燕云盯着他:“你要干什么?”
他答:“等着开饭。”
如此过了十来分钟,侍者端上了第一道甜品,傅西凉抄起刀叉,当即开饭给他看。
小块的奶酪糕,傅西凉一口一个,一个也没给傅燕云留,一边吃一边感觉自己好像是忘了点什么事,及至吃到蜜糖饼了,他忽然反应过来,叉起一块放到了傅燕云的盘子里。傅燕云点点头,连着说了两个“好”字。
傅西凉看了他一眼:“你要吃什么就自己吃好了,为什么一定要等我分给你?”
傅燕云用叉子扎起蜜糖饼,咬了一小口,然后才答:“因为这样——”
傅西凉早就听过他的答案,所以无需等他说完:“显得我对你有感情,显得我爱你。”
“对喽。”
侍者这时候推门进来,端上了一大盘土豆沙拉。傅西凉把盘子朝着傅燕云一推:“你先吃吧,你吃剩了我再吃。”
“为什么?”
“我怕一会儿忘了分给你,你又要挑我的理。”
傅燕云笑了起来,感觉弟弟也是怪可怜:“不挑不挑,你好好的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