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凉答道:“我看看……太吵的不喜欢。”
然后他又换了一张唱片。
这里不是葛宅的大客厅了,大客厅的沙发和地毯全被他们泼洒了香槟酒,已经不适宜坐,所以他们来到了这间小起居室。小起居室里有舒适的座椅,有摆了琳琅古董的多宝格,墙壁贴着漆皮印花纸,挂了几幅银框子油画,还有一架大留声机,机器上方昂着一朵金灿灿的大铜喇叭花。
傅西凉很珍惜的小口啜饮着香槟酒,因为正如葛秀夫所说,这瓶香槟滋味很好,而他一共就只能喝一杯。
他原来也有很多张唱片,留声机也有三台——旧的并没有坏,洋行里又有了舶来的新品,所以只好把新的买回来,和旧的放在一起。唱片虽然多,但是常听的只有几张,都是非常柔和的乐曲,其中有一张是舒伯特的《摇篮曲》,听得最多。
可后来唱片、留声机、摇篮曲和他的家一起,莫名其妙的就全不见了。
从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他没有找到摇篮曲。没有那就不听了,他怕随便拿一张唱片放上去,黄铜喇叭花里会传出刺耳的调子。
直到这时,他才扭头望向了葛秀夫。
葛秀夫把衣服换了,头发和脸也全擦过了。这间起居室的吊灯特别亮,照得他面孔雪白、凌乱短发湿漉漉的向后掠过去,短发、眉毛和眼珠全是漆黑。上下打量着傅西凉,他抬手轻轻一扯对方的领子:“脱了吧,洗好了熨一熨,过会儿就能穿。”
傅西凉摇了摇头。他记得自己上次曾在那间大客厅里打过赤膊,不过那个时候他是神思恍惚,而今晚他先是从葛秀夫那里得到了“办法”,后是对着葛秀夫出了一口怒气,此刻的他是既愉悦,又清醒。
所以他不肯脱衬衫——他是来做客的,哪有客人在主人家里脱光膀子的?于情,不好意思;于礼,也太失礼。
况且酒渍不是血渍,不必瞒人,回家再洗也不迟。
“不难受吗?”葛秀夫又问他。
他说:“还好。”
葛秀夫抬手做了个手势,想要和他开一个玩笑——和肉体有关的玩笑,然而话到嘴边,又忍了住,因为傅西凉极有可能会听不懂,如果听不懂,那么自己就得向他解释,但这种笑话是不可解释的,一旦解释了,就容易变成一串相当无聊的污言秽语。
况且,可以陪着他开这种玩笑的人太多了,他没必要非在傅西凉身上找这种随处可得的乐子。
葛秀夫转身从桌上拿起了一瓶香槟——方才倒出一杯了,如今只能算是冰冷的大半瓶。举瓶仰头连灌了几大口,他痛快的长出一口气,然后看着唱片,突发奇想:“会跳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