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午到现在,他一直打算见见葛秀夫,也不是要开门见山的质问他什么,纯粹只是想给对方相相面,看看对方的邪恶之气最近是否满溢。如果葛秀夫看着挺正常,那没的说,他闲谈几句就下楼,赶紧到葛府赴宴去,顺便再和葛老太太谈谈国债和股票;如果葛秀夫看着像是要成精,那就不能再让傅西凉赚他那三十块钱了。
葛秀夫行踪不定,一会儿来了,一会儿走了,一会儿又来了,亏得傅燕云手下有人,盯得住他。此刻他掐准时间,进了葛秀夫的社长办公室——这办公室朝阴,白昼时分都阴得发蓝,如今到了这夕阳西下的时节,越发阴暗得好似一处洞府。葛秀夫坐在写字台后,开了一盏绿罩子小台灯,正伏案忙着什么。闻声抬头望向傅燕云,他随即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燕云兄,你不去么?”
傅燕云问道:“去哪里?”
“我家里不是给你送了请柬?”
傅燕云随手拉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消息这么灵通?我还真当你和家里断了联系。”
然后他一眼扫过去,发现葛秀夫居然是在做手工——写字台上摆着一张裁好的大红纸,纸上放了一摞银圆,旁边立着一瓶胶水。葛秀夫想用红纸把那摞银圆包裹成卷,然而银圆和红纸都不听话,卷子裹得很不漂亮。
“这是在做什么?”傅燕云问道:“有钱放起来就是了,存起来也行,何至于费这个事?”
葛秀夫也笑了:“我也是闲着没事,弄着玩儿。”
“像个老派的财主,银圆用红纸裹着,金条用红手绢包着。”
然后傅燕云换了话题:“我等会儿去府上赴宴,你有没有什么话要交给我?”
“没话。”葛秀夫向后一靠,笑叹了一声:“你也知道,我算是葛家的家门之耻,能和家庭老死不相往来、别连累了他们,就算我是个孝子了。不过我要另外嘱咐你一句,老太太要是给你介绍女朋友,你可千万别应承。你要是接受了她领来的姑娘,接下来恋爱不恋爱、结婚不结婚,可就全由不得你了。”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No,”葛秀夫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汗:“老太太没这个机会。”
傅燕云向前挪了挪椅子,将银圆直直的垒好,然后将红纸裁成合适的尺寸,三下五除二的就将银圆包裹成了一卷,再往红纸接缝处点了两点胶水,头尾也平平的叠好粘牢。
把红纸卷子往葛秀夫面前一放,他起了身:“现在不要碰,等胶水干了再收起来。今晚见了老太太,我会再劝劝她老人家,冤家都是宜解不宜结呢,何况你们是母子。何况,我说句势利眼的话,府上的老太太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仅从实际的利益而论,你也没必要和她硬碰硬。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