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言不语的伊苒脸色突然变了变,她不喜欢听姬水对她说对不起,甚至十分讨厌这三个字,这些年来她对姬水怨过、怒过,可是对不起?她从来没想过。她们刚重逢那天姬水就跟她说过对不起,现在又来说,这三个字就像一把锤子锤的她心疼,姬水不该是会说对不起的人,这根本不是她的性格,她也听不得她说什么对不起,这三个字,太严重了。她咬住嘴唇,按压住有些颠覆的情绪,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以后不要再说这三个字。这些年……过的怎样?”
“这些年么?这些年背井离乡一人在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反过来,要成为妈妈的依靠……”姬水只说了一句就不想再说下去,她不是喜欢诉苦的人,只苦笑一声,说:“有句话说的好——如果不坚强,懦弱给谁看?所以我展示给大家看的总是最好的一面。我不太喜欢说这些年自己过得有多不易,跟你不知道我是死是活整日悬着一颗心的等待比起来,我这点不易不算什么。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长说情话,可是我很想告诉你,伊苒,我想你,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在等我。”
伊苒心里更乱了,还有些闷,她突然想抽根烟了,就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盒摩尔来,走到阳台去抽。
姬水尾随着她来到阳台,继续说道:“五年了,妈妈见我还是很固执,就同意我回来了,我知道,这其实是一种默认。来北京前我一直在苏富比工作,方佳惠是我的工作伙伴,她喜欢我,而我除了你不可能再去喜欢别的人,我和方佳惠只是朋友。”
远处霓虹闪烁,车声喇叭声此起彼伏,伊苒望着楼下朦胧的街灯,问:“如果没有我,你会喜欢方佳惠么?”
“方佳惠么?毕竟是个美人,没几个人会不喜欢。”姬水斜倚在窗边,说:“不过,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会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更不会知道自己会跟男人在一起还是会跟女人在一起。你是唯一的。”
“看起来,你对她也不错。”
“我不讨厌她,甚至欣赏她,我们是朋友,仅此而已。”姬水认真地说:“拥有一片森林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一棵树停留?伊苒,你是森林,我的。”接着,她背了一段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情书——“我不是一个首领,用不着别的女人用奴隶的心来服侍我,但我却愿意做奴隶,献上自己的心,给我爱的人。我说我很顽固地爱你,这种话到现在还不能用别的话来代替,就因为这是我的奴性。”——背完,沉默几秒,又说道:“我也是一个奴隶,属于你的。”
谁说姬水不会说情话?经过这些年的社会历练,她的情话明显要登峰造极了,伊苒吐槽了一句,脑子里越发纷乱了。
一支烟已经抽完,她又拿出一支来,刚抽没两口,手里的烟就被姬水轻轻掐了去,她转头看姬水,姬水却不看她,只把烟按灭后扔进了角落的垃圾篓。
伊苒不再看她,盯着路灯发呆。
说是今晚有雨的,云层有些厚,像是裹了十多层棉被,压的灯光虚无缥缈。
该乱的还在乱着,暂时,她什么也不愿想了,就放空了自己。
隐约的,耳边传来姬水似是许诺一般的话:“过去的错误造成的遗憾没法弥补,但是让以后的日子不再有遗憾却可以做到。伊苒,我回来了,不会让你再吸烟了。终其一生,都不用再吸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