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帘的光从暗变亮,又从亮变暗。闻海四肢僵硬地翻过身准备再来个回笼觉,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一亮,上面显示的时间看得他几秒没眨眼。
他揉了下眼,再三确认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二十一,这才不甘心地从床上滚下来,拾起地上的衣服扔进卫生间的脏衣篮,随便冲了个澡,去厨房准备给自己下碗西红柿鸡蛋面。
西红柿据菜农说是刚摘的新鲜西红柿,鸡蛋也是柏桐安在乡下养老的姥姥亲自送来的土鸡蛋,这位心安理得地把这碗面如此难吃的原因归咎于面条厂商,选择性忽略了自己站在灶台边拎着炒勺差点睡着的客观事实。
那碗面稀里糊涂的,他脑子也稀里糊涂的,胡乱吃完后,他继续稀里糊涂地拿着钢丝刷刷锅洗碗,洗到一半时,混沌的脑子里那么点清醒的思绪才冒出头。
……我是不是答应柏桐安那王八蛋什么事了?
他一手拎着锅一手拎着钢丝刷,原地站了将近一分钟,才意识到自己几小时前答应柏云旗要往自个儿家里放进来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崽子。
“日了狗了。”闻海心想,“我现在申请出一个月差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柏桐安的邮件早早躺在了他的邮箱里,事无巨细地把那小孩的事给自己说了遍,邮件末尾用加粗标红的黑体字写上了“携愚弟登门拜访”的时间,并特意嘱咐,此事已和柏老爷子报备,老爷子倍感欣慰,大赞闻海是祖国之栋梁,青年之榜样。
“你大爷的柏桐安。”闻海眼看这最后一条退路被堵死,恐怕自己和这人二十年友谊也是时候走到尽头了。
行吧。他心想,你只要不怕你那弟弟被我这儿吓走,你爱让他住多久住多久。
这倒也是,那家门旁衣帽架上挂的那身警服就注定了这房子的主人是个长年累月不着家的“浪子”,如今在市局刑侦队每天虽说早出晚归,但也不至于让这里变成个“鬼宅”。前几年他在缉毒局时,正经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时不时失踪个把月卧底蹲点,遭遇过几场枪战,还享受过一次被推进ICU的待遇,等伤愈后回家连门锁都锈住了,门前贴了一摞水电费网费催缴单,听见撬门声的邻居拎着根棒球棒探头探脑地开了门,和正蹲在那里用借来的螺丝刀和锁眼搏斗的闻海对视半晌,脸色尴尬地说:“哎呦……呦,您、您可就回来了啊——哈哈……哈哈……”
后来闻海知道了,这邻居打听过自己的去向好几回,以为他殉职了准备把这房接手了转租出去。
照理说像闻海这么号人物,标配应该是沧桑而阴郁的眼神,脸上几道丑陋而扭曲的伤疤,以及内心一段不可言说的伤痛和几段凄惨而终的爱情。
可惜了,这位一个都没有——他人模人样走出去是条年龄二十七快二十八,即将步入大龄未婚男青年队列的单身狗;关了自家门又是个沉默寡言、爱好是读书刷剧打游戏的宅男。把履历放到相亲册上是个长相俊朗、家境小康、父母和善、捧着个铁饭碗还有车有房的抢手货,实际上半点能拿出手的东西都没有,挣的是卖白菜都嫌少的钱,操的是卖□□都嫌烦的心,他本人还乐在其中,今年年初因为表现突出升了副队,这位还有点不太乐意——他只想办案子,没心思管行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