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觉他的笑并不是调情的笑。
“哦。”我应了一声,又问他,“你是不是有话想说?你要是没话想说不可能跟我聊天。”
周泊新沉默了一会儿,左手拢着我脑袋,不知道故意的还是无意识地搓我头发。屋里很安静,他的烟抽完了没点下一根,只有淡淡的路灯的光,抬眼能看见周泊新的轮廓,朦胧的轮廓。
“周轻罗是自杀的。”他突然说。
我心里一跳,脑子都紧张到有点懵,我还以为他会说点拒绝我的话,就是不会跟我谈恋爱什么的,让我以后别再去找他什么的。我气息不太稳,“嗯”了一声,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其实不是。”周泊新嗓子很哑,他的手指还在搓我的头发,一下一下很有规律,或者说很机械,“她第二次自杀我知道,死在我面前。”
我突然明白一件事,或许周泊新比我还要更早失去示弱的资格。
早在周轻罗哭着恳求他放过她,别再救她,放她去死的时候;早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在眼前割腕,血淌出来的时候;早在他等了很久,确定周轻罗死透了又回屋假装自己没看到的时候。
早在那时候,周泊新八岁,那么早他就失去了向所有人示弱的资格,包括他自己。
他和周轻罗的尸体独处了一下午,他不知道该怎么“发现”这件事情,便一直在屋里等到天黑,等到姥姥回家。
那一下午他是怎么过的?我一直试图去模拟可能的情绪和状态,绝望?崩溃?恐惧?哪种情绪或者把他们融合到一起都觉得不够,然后发现死亡这两个字之所以沉重,便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人体会过。
这个道理或许看着有点傻逼,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但我真的才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丽水苑当晚我在浴室里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身后。
这才刚第二天,我还以为会很惨不忍睹呢,结果只是有点红而已。连肿都不肿了,比我想象的还轻,他打了几下?我觉得是十几下,可能连十下都没有。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是发泄,我还以为我能安慰到他。
我不禁对自己有点无语,妈的,周泊新肯定偷偷笑我了,往他手里塞皮带的时候那气势搞得英勇就义似的,那会儿我真感觉我这要是搁战争年代被敌军抓了我起码三天不带招供的,事实是第二下我就哭了,最后一下我忍不住哭着喊他哥,草,好他妈丢人啊!
从浴室回屋第一件事就是毁尸灭迹,把那条皮带扔进垃圾桶里,又抽了好几张纸往垃圾桶里塞想盖住它,结果还是觉得它存在感太强。猛地从床上翻下来,抓起皮带护进怀里偷偷溜出房门。
我哥能看到,所以我得藏好,偷偷扔到楼下的垃圾桶去。
还没走到一楼就撞见了收拾完厨房的阿姨,阿姨见到我下来远远问我,“怎么了?喝水还是饿了?”
我咳嗽一声,“啊,我就是下来……没事,您忙您的。”
家里的阿姨哪儿都好,就是太体贴,怕我下个楼能累着似的,一直盯着我看。我简直进退两难,本来想扔在厨房的垃圾桶里,厨房垃圾多,扔垃圾更频繁,但看这个情况只能绕去厕所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