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温十安似乎对此并没有兴趣,反而伸出胳膊圈在头下,以便靠得更舒服些,又道:“睡觉心空思想尽,这世道怕只有我这样的人才活的舒服。”
这是白居易的《早兴》,温十安最喜白居易的诗,尤爱其讽喻之作,顾澈便笑道:“你还同以前一样,尤其钟爱香山居士。”
只是不知他的心境是否还同以前一样。
温十安似乎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脸色沉了下来,意有所指:“当然,却忘人间事,似得枕上仙。我现在倒是尤其喜欢这境界。”
顾澈怎么都觉得这话里的味儿不太对,沉思片刻便道:“前两年,我在日本有幸看见过白乐天神社的旧址,可谓恢宏大气。只是东洋人崇尚白氏文集,却只能看见那些闲适诗里的知足保和,哪知白氏奉而始终之的不过讽喻批驳之作。”
听他这么说,温十安脸色愈加难看,语气里也多了许多冷意:“再锋芒毕露的人也知道,独善其身才是活命的法子,我倒觉得知足保和才是白氏的境界。”
眼看他神色愈冷,顾澈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妥协道:“罢,我也不同你讲了,省得你又要生气。”
从前温十安尤喜白居易的词,更多是爱其“意激而直言”的讽喻诗,温十安曾说过,白居易的四类诗歌里,只有讽喻诗才是真正的白居易,文字并不精丽,却最有力量。兼济天下,补查时政,救济人病,救世之理比之史书更甚。
白居易少年从政,辉煌了半生,最后却蜗居一隅,再也不愿沾染政事,从前的温十安不懂,如今却懂得透彻,也做得干脆。
因着这番言论,温十安的心劲并不高,顾澈讲了许多,他也都是敷衍之态,眼瞧着他兴致乏乏,顾澈想起在报社的新发现,便道:“说起来,我今天倒是发现了一位熟人。”
温十安果真起了些兴趣,抬了抬眼皮,等着他的下文。
“你还记得庚子年时你兄长带回来的那位岭南的少爷吗?”
温十安颇为艰难地回忆了下,才道:“有些印象,但记不清了,是姓时吧?”
“对,时亦生。”顾澈道,“今日我在报社看到了他的文章,字字珠玑,可谓良作。我记得他也不是那样锋利的人,写出的句子却实在深刻,令人佩服。”
温十安忆起从前种种,倒是多了不少话,正说着,先前去煎药的丫头送了药过来,站在门口却迟迟不敢进来,顾澈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又起身从她手里接过药,低声安抚:“你家少爷耍性子而已,别怕,我来吧。”
丫头如负释重地冲顾澈扬起一个感激的笑,忙不迭地退了下去,顾澈失笑,看向温十安:“你瞧瞧,给人吓得。”
温十安面色冷淡,轻哼了一声:“我当然是没有顾少爷会体恤人。”
“怎么说话越不对味了。”顾澈颇有些头疼,又见他没有起来的意思,便将药放在床边,“我去找点蜜饯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