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极细微的抽动声传来,元凭熤慌了神,她,她不会是在哭吧?他哪里见过女人哭啊?!这还是那个整日跟他作对、好强要面子的辛家表妹吗?他手忙脚乱,生涩道:“你你别哭,哭哭啼啼的哪像个女人?”
见少女不发一言只将头埋进膝盖里,元凭熤软道:“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打架不打架,舅妈在外面没回来,她知道了肯定会放你出来。”
辛惊雨缓缓抬头,肩膀一耸一耸,身子一歪抵在元凭熤胸前。
辛惊雨衣服的馨香混着少女独有的气息钻入他的鼻腔,她的身躯温热而茁实,元凭熤的手停在半空中,脸红了个彻底。
少女的眼泪打湿了元凭熤的衣襟,只听她闷闷道:“我觉得我好没用,从小到大只会惹祸连累到别人,事情都因我而起,受罚的却是他们。”
元凭熤捏着少女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拎起惊雨,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没错,他们也没错,你不知道后果,他们明知后果也会陪你去犯。你是女子,在这个世界上女子永远不会是错的那一方。”
惊雨双眸凝泪,哽咽道:“阿悸被打了,元哥哥病了两个月,哺玉被赶走了,现在弄影,还不知道他会怎样……”
元凭熤虽然渐渐摸不着头脑,但他知道眼前的少女脆弱得说句重话就要被摔得粉碎,他收敛了一身皮劲儿,突然开窍,手指拭去惊雨的眼泪,温柔道:“你以为你能护住所有人么?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况且若他们是心甘情愿的呢?你做好自己就是了,他人的命运何必担在自己肩上。”
少女无声堕泪,元凭熤便静静地陪着她,天色由晦暗逐渐清亮,元凭熤知道不能再待了,便宽慰道:“还不知道柳夫人什么时候消气,我有空就过来找你,给你带话本子,还有吃的,你想吃什么我一并给你带来。”
少女哭了半夜,此时正沉沉地睡着,梦中看来也并不安生,蹙起秀眉,口中喃喃。
元凭熤摸了摸惊雨的头,悄默声地翻窗走了。
后几日,元凭熤果然如约而至,带着从她书斋里翻出来的小说传奇和撕下来的几块烧鸡再度光临耳房。
辛惊雨神色恹恹,元凭熤便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先道:“阿悸的伤没大事,再养两天便能下地。今日柳夫人出府去了,院子里也没别人儿,所以我才能大白天翻进来。”见惊雨不甚感兴趣,又道:“这《章生传》我看你折了角,知是没读完,我拿去看了着实有趣,你现在没心思看,我就讲给你听。”
见惊雨面色稍缓,元凭熤心下得意,清清嗓子道:“话说贞元年间,有一个贫寒男子名叫章生,他生得貌美,但因为母亲守孝耽误了青春,便上京投奔姨母。寓居普救寺时爆发兵乱,一位英气少女搭救,谢恩后才发现原来这崔赢是他远方姨母家的表妹,欲赴京赶考。两人一路上情愫暗生,私定终身。可崔赢却变了心,以章生是妖孽尤物为由另娶他人,一年后章生另嫁,崔赢求见被拒之门外,一连在门口守了数日都不得见章生,崔赢无奈便离开了,两人终生不复相见。”
惊雨喃喃道:“好一个有气节的男子,如此结局也算圆满。”
元凭熤不以为然,反驳道:“我最不喜欢的便是这结尾,根本没有惩罚到这种始乱终弃的负心女,要我说章生就该在崔赢和新人拜堂成亲时自戗,血溅叁尺,把她的礼堂染红,让她午夜梦回都在懊悔自己年轻时的不懂事,以至永失所爱,此后余生仅剩无边孤寂。”
惊雨叹息道:“何苦不放过别人也折磨自己。”
见惊雨情绪又低落下去,元凭熤便把冲到嘴边的反论咽了回去,道:“这本不好,我还带了别的没看的,你跟我一块看吧?”
辛惊雨被关到八月十五,元凭熤就陪她到八月十五,两人把一箱子的话本小说看了个遍,关系亲密了不少。柳夫人派小厮放惊雨出来的时候,两人心中竟生出点不舍,不过谁都没有明说,默契地与对方隔开距离。辛惊雨回头看了一眼,留恋她不用上学、整日看话本的时光;元凭熤躲在橱子阴影里,环视四周怅然失落。
辛惊雨赶去家宴,辛檀定定看她一眼,敲打两句日后不可再惹是生非,辛惊雨讪讪称是。元主夫和柳夫人并未多言,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了顿饭。
上书屋时她特意绕路去如意巷,那里已是人去楼空。她骑马绕了好几周,敲门询问邻居阿婆,最后递给她一包银子和一张字条,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一路尘烟滚滚,风沙之中那道巷子逐渐消湮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