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的舒出一口浊气,反手握住她的手,苦涩的笑着道:“邵衣,对不起。”
他今日还在想,她离开他的第一年应当也会痛苦,吃不下饭,夜不能寐,会日日以泪洗面,又让自己忙碌,等年头到年尾,她也开始渐渐的开始明白,没了他还要是要过日子的,还会记得有他这么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小人。
第二年的时候,她还会伤心痛哭,第三年看见桃花会想起之前,看见猪蹄也会想起他的好。
她也许不再吃猪蹄了,也许见不得姓沈的人,也许还会跟秦家姑娘骂他狼心狗肺。但等到第五年第六年,她就会开始忘记有他的存在了。
她可以嫁给盛瑾安这般的好郎君。
她是个喜欢笑的人,盛瑾安也喜欢笑。她是个纯粹的人,盛瑾安也是个纯粹的人。
她沐着朝阳而生,盛瑾安灿烂如烈日。
不像现在,她要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提着灯笼夜行出来寻人。
终究有一日,她会忘记他,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等到她七老八十那年,某天见了个像他的小郎君,还会多看两眼,跟身边的说,那个小郎君好似我一个认识的人,但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又或许等到夜深人静,她突然在翻身的时候想起了他的名字,拍醒了身边的盛瑾安,问他,“你还知晓沈怀楠的消息么?我今天看见了一个跟他长得十分像的人。”
少年时再多的情真意切,都会在时光中慢慢退却当年的踪影。他想到这个,心里就害怕,说不出的难受。
他没有勇气去赌,去赌一个将来,只能希冀别人能给她一个将来。
他想了很多,这才做出了分开的决定。但是当她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之前想再多都没有用了。
他此时此刻,只想将人拥入怀里紧紧抱住。
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会有这种念头了。他的月亮,一直都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
他走,她也走。
他来,她也来。
他希冀她长命百岁,所以离开她,但是他自始至终没有问过她的意愿。
他委实是个卑劣的人。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羞愧难当。他跟她说,“邵衣,我错了。”
他总是一个人去决定两个人的事,不管是当初执拗的跟在她的身边,如今又执拗的用长命百岁的缘由推开她。
死亡可怕,他这种人更可怕。
他虔诚的道:“你不要怕,我以后不走了。”
……
这个夜晚,折邵衣听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已经是晚上了,男女到底不能呆在一起太久,但是有长辈的情况下是可以的。
沈怀楠借用了桑先生的屋子,将屋子里面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包括梁上,屋顶。
如此周全,确定没人能偷听,他才附在她的耳边,将事情三言两语的先说了一遍,然后等她震惊过后,这才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折邵衣捂住了嘴巴。她曾经也看过志怪话本,但多是穷书生跟小姐在后花园幽会的故事,其中有一个就是小姐起死回生,跟书生在一块恩爱长生。
如今,她听见了比小姐起死回生更加离谱的话。他说,他们死在长平十五年,洞房花烛夜。
随后却活过来了,活回六岁那年。也就是他们第一次在桃花树下相见的时候。
折邵衣觉得不可置信,但凡换个人来,她都会觉得他疯了。
但是沈怀楠说的,她信。
两人窃窃私语,折邵衣想到了庄周梦蝶。
沈怀楠也想过。但无论是庄周梦蝶还是碟梦庄周,都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身边危机四伏。
折邵衣附在他的耳边,“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咱们把十皇子抓起来问问就好了。”
沈怀楠恍惚了一瞬,“什么——”
折邵衣好奇的看着他,“他是个表里不一,最是可能和别人一起杀了我们,那我们就提前问出结果,要是没有结果……”
她眼睛一眯,“那咱们就杀了他。”
沈怀楠吓了一跳!他连忙按住她蠢蠢欲动的心思,“他是陛下的儿子,是皇子,即便是不受宠,但也不是咱们能杀的,就是太子妃,英国公,也不会替你去做这事情。”
折邵衣哼了一声,“那又如何,这事情不能告诉别人,但是可以自己做。”
“十皇子这个人,如你所说,他可能是陛下私生子,他自己去找了亭梅的平生看,想来对自己的身世也有了解。”
“可是,你想想,他一个皇子,怎么会知晓自己的身世呢?他之前可是在云州,又不是在京都。”
在京都可能还会有人还能听见三言片语的闲言碎语,但是在云州怎么可能知晓京都这般被藏着掖着的消息。
“肯定是有人告诉他的,那个人是谁呢?不是亭梅家的人就是当年被牵扯进去的人。”
“再者说,陛下对他的态度很是冷淡,又或者可以说是残忍,虎毒还不食子,要我说,别是十皇子不是陛下生的,只是由于其他缘由不得不认了他做儿子罢了。”
沈怀楠惊讶的看着折邵衣。
他发现了,这姑娘听说这事情之后,没有害怕,没有觉得荒诞离奇,也没有生出其他的期许,而是直接天马行空,将事情猜测个大概,不管是不是真的,就她这份心性,便值得他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