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边的随侍喝道:“楚王殿下来了,你这奴才还不赶紧把大门打开,请殿下进去。”
牛奎是个一根肠子的人,心里只认晓媚一个主子,因不认得慕容渊,也没给慕容渊留面子,只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不认得,等着,我去找个认识王爷的人来认认再开大门也不迟。”
说完,‘咣当’一声把大门关了,进里面去找尺素。
彼时,尺素还在后厨里跟大家包饺子,一听楚王来了,急忙进屋里通报晓媚。
这段时间,晓媚过得惬意极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几乎都忘记楚王这个人的存在,乍然听到他回来了,才猛的想起,自己是个有丈夫的人呢!
她急忙撂下笔,下地穿了披风,带着丫头们出去迎接。
外面,慕容渊正为牛奎的无理生气,忽见晓媚带着人出来迎接他,见到她的一霎那,心底的那点儿怨气顿时烟消云散了。
数月不见,她出落得更加精致了,眉目似乎比之前长开了些,一双盈盈水目灵动闪烁,嫣红的樱桃小嘴儿粉润晶莹,还有那张巴掌大小的精致的脸蛋儿,粉嫩白皙,像最上等的美玉雕出来的似的,怎么看怎么惹眼,怎么看都叫人喜欢。
她穿着一件儿粉底兰花的家常袄子,彩鳞宝相花纹锦百褶裙,外面罩着一件兔毛的蓝色地曲水三多花卉文锦的披风,亭亭玉立的站在众丫鬟中,美的跟天上下凡的仙女儿似的。
饶是他不大在意女色,见到这样的她,心中也不禁微微一动!
“王爷,您回来了!”
晓媚福下身,对着他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慕容渊上前一步扶起她,携着她的手道:“你我夫妻之间,不必多礼,外面冷,进屋说话吧!”
晓媚的手被他握着,真是难受极了,好几次差点儿抽出来,好在很快进了她住的画锦堂,慕容渊脱斗篷的时候,松开了她的手。
画锦堂时一溜三间青砖大瓦房,以落地罩隔开,内挂浅绿色幔帐,中间是厅堂,放着一张圆桌,几个鼓凳,上面放着一套茶具,靠北墙还有一溜坐炕,设着坐褥和炕桌。东间是卧室,正对着厅堂是是一张朱漆带门围六柱架子床,上面悬挂着松绿色阮烟罗做的纱帐,床头设着一个灯架,上面挂着一个小巧的灯笼,床前还有一架四扇隔断屏风,在靠南窗的位置,还有一张窄炕,是值夜丫鬟睡的床。此外,还有梳妆台和盆架等等。
西间是书房,设置书案,书架。书案上放着各种名人法帖,笔墨纸砚,各色笔筒、笺纸等等,靠窗的位置还有一张贵妃塌,甚至北面还设着一张红木琴案,上面放着一架古琴。
晓媚请慕容渊在堂屋坐下了,自己也脱去了斗篷,坐在了他的身边儿,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张小小的黄花梨夹头榫小平头案,雨儿献上茶来,慕容渊看了雨儿一眼,道:“这个丫头是新来了?”
晓媚点了点头,如实说:“之前的人除了王嬷嬷和兰儿,剩下的都是高阳长公主的心腹,用着也不踏实,所以自己捡合眼缘的买了几个使唤。”
慕容渊端起茶,轻轻的缀了一口,找话说:“这水浮的很,可是蠲的隔年的雨水?”
晓媚笑道:“这是前些日子下雪时,我带着丫头们收的梅花上的雪,通共得了那鬼脸儿青的花瓮一瓮,原想着埋起来留着过几年再喝的,今儿大概是看到王爷来了,丫头们显殷勤,所以王爷有口福了!”
其实,用梅花上的雪烹茶,还是她照《红楼梦》里的妙玉学的,因为在山上闲着无事,这两个月来又常下雪,大雪封山,哪都去不了,百无聊赖中想起妙玉在翠栊庵里请宝黛钗吃茶那一节,便带着丫头们采了一瓮来,想尝尝梅花上的雪是什么味道,刚好慕容渊来了,兰素便先斩后奏,拿出些来招待他了!
“你的丫头果然贴心,难怪要把从前的都换掉。”慕容渊喝了口茶,把茶杯撂下了。
晓媚听他两次提起自己的下人,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了,不等他发问,便道:“不知王爷听说了没有,这别院里原来的下人都被我处置了,如今的人都是我新买的。”
“哦?为什么?”霍渊平静的望着她问。
晓媚诚实的说:“因为这些人跟太妃沆瀣一气,要置我于死地。”
接着,她把自己那晚遇刺,别院里的人一个都不出来相救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只是没说出是谁救了她,而是把救她的人归功到了岑九等人的身上。
“幸亏妾身有远见,当日救了尺素姐妹,又贴补了岑九兄弟几人,不然,王爷今儿算是见不到妾身了。”
慕容渊还不知道她被刺的事儿,姚庶妃昨儿跟他说的,都是发生在府里的事儿,姚庶妃身份低微,不配来骊山,所以,骊山的事儿她并不知晓,自然也没有对慕容渊提起。
慕容渊一听她居然还受过那么大的惊吓,心中顿时对她怜惜不已,安抚说:“本王已经回来了,往后自然会护着你,不会再叫母亲为难你了,待会儿咱们一起回去,你给母亲陪个不是,咱们往后还是一家人,还跟从前一样好好的过日子。”
“什么?王爷你说什么?”
听到他居然让她回去给尹太嫔赔不是,晓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是尹太嫔派人来杀她,可他居然让她回去给尹太嫔赔不是?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看到晓媚见了鬼似的表情,慕容渊道:“我知道母亲对你不公,然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怎么说,她是咱们的母亲,你就委屈一下,忍忍吧!”
“凭什么让我忍?”
晓媚气得声音都变了,大声说:“之前尹侧妃和柳侧妃给我下毒,太嫔偏袒她们,这么大的事儿稀里糊涂的就被她翻过去了,后来更是纵容恪靖找人掳我出府,要毁我清白,要不是我早有耳闻,有所防备,这会子哪里还有脸在活在这世上?不仅如此,后来更是过分的派人来刺杀我,要是没有岑九尺素他们护着,我现在的坟头草都不知长多高了,还有,就在不久前,她老人家还跟高阳长公主联手诬陷我,说我虐杀下人,忤逆婆婆,想要我死在慎刑司的大牢里呢,还好我跟永嘉县主平日有几分交情,她及时的帮了我,不然,我这会儿还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呢!”
慕容渊深深的叹了一声,道:“这些事儿,我都听说了,让你受委屈了,可是媚儿,咱们做晚辈的,难道不该敬着、让着长辈么?有道是‘亲有过,谏使更,怡无色,柔吾声,就算她错了,咱们也尽心尽力的孝敬她,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迟早会被感化,会看到你的好的。”
他的这番愚孝理论,把晓媚气得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她一连冷笑了好几声,才说:“身为长者,首先该自身端正,公正仁慈,坦荡无私,才能得到晚辈的尊敬和认可,可你的母亲做到哪一点了?偏心偏得厉害不说,竟然对我都起杀心了,你又凭什么要求我去无条件的孝敬她、顺从她?要是王爷跟我易地而处,请王爷凭良心说话,你还会像你说的那样恭顺谦恭,任人揉搓吗?”
“身为女子,理当柔顺谦恭,以夫为天的,别的女子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
说这句话的时候,慕容渊的脸色有点儿不好看了,虽然他也知道晓媚委屈,但母亲已经被降了位份,他也回来了,可以给她撑腰了,她还要怎样呢?为什么就不能为了他忍一忍呢?别的女子能在夫家做到逆来顺受,百依百顺,她为什么就不能呢?
难怪母亲情愿丢人也要休了她,她确实不适合做楚王府的主母,太小肚鸡肠,太不大气了!
晓媚也察觉到慕容渊的不悦,不过却并没有退缩,她正色说:“要是她仅仅为难我,不喜欢我也就罢了,我可以忍耐,但现在问题不仅是她不喜欢我那么简单了,是她已经想要我的命!派刺客杀我在前,到慎刑司告我在后,这样的长辈,你让我怎么去孝顺?怎么去尊敬?还有你那两个侧妃,身为妾侍,却下毒谋害主母;你妹妹也纵容她女儿联合外面的匪徒来绑架劫持我,我真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让她们恨我恨到这般田地?怎么就容不下我呢?”
慕容渊道:“许是你平日里太过犀利要尖儿了,要是能柔顺点儿,何至于大家都看不惯你呢?就好比现在,我不过是让你回去给母亲陪个不是,往后咱们还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可你却大惊小怪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你这个样子,母亲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你、接受你呢?”
晓媚冷笑说:“我也没非让她接受我啊,要是她厌恶我的话,我就住在这里,不回去惹人讨厌好了!”
闻言,慕容渊沉下脸来,说:“你是楚王妃,楚王府的主母,怎可能一辈子住在山上呢?就算你不为府里的名声着想,也该为我的名声想想啊!”
王府的正妃,竟然在山上一连住了好几个月也不回府,定会有多事的人议论的,权贵之家多爱面子,所以,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慕容渊今天就是来接晓媚回去的,只是,想到晓媚会是这样的态度!
晓媚说:“王爷,不是我不贤德,而是有些事已经逾越了我的底线,所以,很抱歉,我不能跟你回去向太嫔娘娘赔罪,也没办法做到您所说的逆来顺受,百依百顺。”
“那么,你想要怎样?要怎样你才能跟本王回去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慕容渊的脸使黑的,语气也冷得像大婚那晚一样恐怖。
晓媚毫不畏惧的说:“我要王爷严查给我下毒的人,按律惩治凶手;另外,必须让太嫔保证不再加害我,也不再为难我;乐昌公主是您的妹妹,我是她的嫂子,往后,她必须像别的小姑那样尊重我这嫂子,恪靖也必须尊敬我这个舅母,不然,我就有权利把她们请出府去;还有,我才是楚王府的主母,我回去后,府里的中馈必须交由我来主持,尹侧妃见了我,必须行妾侍之礼,不得在随意逾越……”
她一口气把自己所有的不满都说了出来,虽然知道楚王不可能答应她,但她还是一件一件的都说出来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知难而退,不再勉强她回楚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