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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是满屋明晃晃的光,光里立着个少女。

她正低着头,拿着调羹慢慢搅着瓷碗里乌黑浓稠的药。

郎君的药已经不烫了。她侧过身,笑意盈然地捧着个青底白花的药碗,郎君在刑部忙了那么多日,喝了药便早点歇吧。

柔胰似软玉,比那青花瓷碗上的白玉兰还要美。

顾长晋目光往上挪,对上她那双潋滟的桃花眸,也不知为何,竟乖乖地接过那药碗将药喝尽。

然而药入口时,他却觉着奇怪。

总觉得此时此刻她不该在这,他也不需要喝药。

正欲深思,手上忽然一轻,那姑娘拿走了他手里的空碗,又给他递来块蜜饯。

郎君吃块蜜饯甜甜嘴吧。

顾长晋吃药从不怕苦,也从不爱吃那甜甜腻腻的蜜饯。

他心里起了丝不耐,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接过那蜜饯填进嘴里,想着早些吃完她便能早些离开书房。

她的确是准备离开书房了的,收拾好药碗,温言叮嘱了两句便提步往门口去。

然而离那扇木门尚有一步之遥时,她忽又停下了步子,微微侧身,问他:郎君因何难受?

顾长晋微怔,再次抬起眼,细细瞧她。

他知她生得美,可与她成亲半月有余,他从不曾认认真真看过她。于他而言,她只是徐馥强塞给他的人,与陌生人无异。

他弄不清徐馥的用意,只能不远不近地冷着她。

好在她不是那等骄纵烦人的性子,他虽不喜她,但十分满意她的规矩。

可眼下,当她问出那句郎君因何难受,那便是越矩了。

顾长晋心底的不耐俨然到了极点。

金氏死了,他的确是难受。

可他的这点子难受便是连自小在身边伺候的常吉、横平都瞧不出来,她凭什么看出来?

他微后仰,后脑枕着椅背,用淡漠的目光一寸一寸梭巡她的脸。

从细长的眉、清润的眸到花瓣般柔软的唇,仿佛是头一回认认真真看这个人生的什么模样,连她耳垂里那颗小而淡的胭脂痣都不放过。

他承认,这位容家姑娘的确是如娇花般惹人怜爱的大美人。

可这样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娇花,她又能懂什么呢?

不过一个锦衣玉食、自幼不曾受过苦的闺阁千金罢了,成日里忧愁的大抵就是花落了多少,明儿是不是个好天,喜欢的簪子、绸缎买不到了这般琐碎无聊的事。

她可曾见过人吃人的惨状?

可曾试过被人推入一群豺狼虎豹里?

又可曾

亲手把刀扎入同伴的脖颈?

他知她喜欢他,她那双清润潋滟的眸子从不曾掩藏她对他的喜欢。

可她喜欢他什么?这具皮囊么?

还是他少年状元郎的虚名?

又抑或是他不畏权贵、舍身为民的所谓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