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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中,周昭将囡囡放坐在椅子上,缓缓站了起来,先解了脖子上的天珠,再拨了头上的双凤纹金钗,滴珠金步摇,以及烧蓝镶金花钿。一样一样,缓慢而又有条理的,最后是手腕上两只珊瑚手镯,一样样全摆到桌上,这才越过一张张桌子,一脸木然走到安九月面前,屈膝而跪,深伏在她脚边,以手抚其鹿皮靴道:贱妾不知夫人在此,接引来迟,还望夫人勿怪!

一厅之中陷入极度的静默之中。安九月一直以来以为周昭性高气傲不肯让出主母之位,所以张震才迟迟不敢迎她入京,恼怒之下,才会联合姜皇后,欲要当着皇后的面,给她个下马威,逼她让出正房之位。

谁知周昭如此虔诚的拜服,拨了钗环,素面朝天就来拜她,双手托足,仿似拜菩萨一般。

她是被惯坏的公主,略动了动,身上不知几处铃铛响个不停:虽迟,看在你足够虔诚的份儿上,本公主也不作计较。本公主那院子,可修葺好了?

周昭道:贱妾身份卑微,不敢插手府中中馈之事,还请公主见谅。

可闻针落的静默中,不知谁家的夫人忽而两眼反插便晕了过去。她坐位离小囡囡很近,小孩子受了惊吓,哇一声哭,趁着这哭声,诸夫人皆是窃窃私语:瞧瞧那番邦公主,抢了别人的丈夫,还要叫人家当着众人的面给她下跪捧鞋。周昭的品德堪称天下典范,守寡两三年,丈夫却迎新人入门,而要叫她自降为妾,如此冤屈,真不如死了的好!

关内侯周野家的夫人皱着眉头道:一个妇人,十几岁嫁为人/妻,替丈夫发送亡母,守节育女,尽心守寡。而所谓的公主,丈着皇家威风就要叫丈夫宠妾灭妻,亏得还有人方才口口声声讲着《女诫》,讲着《礼记》,要我等敬顺丈夫,难道我等敬顺丈夫,最终换来的竟是这个下场?我便是戳了双眼也看不下去了,是触怒了皇后还是触怒了公主,降了罪来,我但领不误!

要知道之所以妇人们在这种严苛的礼教中能循规蹈矩,最后的倚丈,便是官府,是朝廷关于妻妾制度的严苛。妻便是妻妾便是妾,就算张登那等不尊礼法的武夫,也只敢新娶,不敢将妾扶正。

姜后理想中的娥皇女英没有出现,一国皇后带头宠妾灭妻,反而激起命妇们无尽的反感与鄙夷,不过是迫于皇权之威不敢表露而已。

囡囡哭的越来越大声,安九月不发话,周昭就不肯起来。无钗可固的发散落下来,落于耳侧,缩肩塌背的跪着。

她向来有这种本领,将自己的悲惨无限放大,血淋淋展现给世人看。如玉坐在临窗处,忽而回头,便见对面上坡上牡丹花从中,皇帝赵宣在中,张震兄弟随侍两侧,也皆在望这一处。

张震一脸错愕,张君阴云布面。如此大热的晴天中,赵宣还披着一袭本黑肩绣五彩盘龙的披风,也许是要往此处来,但显然也叫花厅中一幕震住,拍了拍张震的肩,扶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