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气微熏的将士们皆聚在中军帐前,片刻,帐帘轻挑,统兵与督军并肩而出。中年持重的沈归,温默,内敛,唯到战场上,是头盯住猎物就绝不会松口的饿狼。年青的统兵,清秀,文雅,却也不失凌厉之气。
张君擎着酒盅,在帐前举杯:清海大捷,不是一将,一兵之功,汝等镇守云内,摄北而阻金,西北大营才能心无旁鹜,趁势而进,一举夺回我大历旧失地。我本文臣,在此督军,并不为朝廷和太尉大人不信任汝等,而恰恰是因为,朝廷和太尉大人皆有信心,以汝等为兵,必能还我旧山河,壮我昔军威,收复失地,将金人打回长白山去!
他执杯而饮,高喝道:张某以此薄酒,敬诸将士!
帐前人头撺动,饮而高歌。张君扔了杯子,自人群中窜出来,到马棚解了马上鞍,便见沈归在马棚外站着,他道:你要回去?
张君策马就走:如玉眼看要生,我得回去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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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炮竹吵的心烦,还是她晚上吃了太多的凉物而烦,总之,大年夜如玉睡的早,却并不踏实。
张君找来两个稳婆就在东厢等着,小丫丫就睡在地上。如玉翻身困难,闷了眼睛死忍着,隔个三五息便要睁开眼睛问一回:丫丫,天可亮了?
丫丫揉着眼睛道:少奶奶,此时还没入更了。
如玉心烦气躁,一脚蹬了被子道:热,真是热,你出去将那地龙眼儿全闷严实,熄了它去。
丫丫不敢造次,劝道:少奶奶,你再忍得一忍,这屋子并不热啊。
如玉一个仰翻坐了起来,忽而觉得身下暗涌,伸手摸得一把,叫道:快,快把那稳婆叫来,我只怕要生了!
丫丫一个机灵,连衣服也不穿,翻起来就跑。
两个稳婆也没敢睡,进来掌灯瞧了一番,笑道:这是先破了水的,证明夫人家的小子身体底子好着了,才开了两指,并不碍事,老身们在此守着,您稳稳睡得一夜,明早起来,只怕就能生了。
如玉未生过孩子,且信且疑,终究如此大的事情,张君还在百里之外,她心不能定,唤过丫丫来,一一吩咐了许多,这才躺下。
到了三更,一翻身又是哗啦啦的水往外涌着。那稳婆又起来试得一试,与另一个叫醒了院子里所有的仆妇们,烧水的烧水,备剪的备剪,这是准备要生产了。稳婆见如玉一直仰头望着窗外,也知她是在等丈夫,握了握她的手道:老身接生过百八十个孩子,俱皆胖胖壮壮,你如此年青,胎位又是顺的,待发动起来,左不过一刻钟的事儿,放心,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