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今天还穿着带花儿的衣服,就怕在县城遇见熟人,谁知迎头竟就把她最不愿意碰见的人们一次碰了个够。好在她瞧见的更早,眼看着那群人来了,慌得弯腰,躲到了这茶摊儿的围子里头。围子下面粗木打着斜岔,她仍能瞧得见他们,而他们想必是看不见她的。
那琼楼中转出几个身着轻纱薄绸,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子,散成扇字形样,对着张君等人便是一礼。金满堂左右相请,陈全与张君一左一右,叫那年轻妓子们相挟,进门去了。
如玉待这些人走了才松一口气,好容易进回县城,还是舍命偷跑出来的,自然要结结实实逛上一逛才肯回去。她一路往那市场里头走着,见箩筐也要问问价格,见各类鞋袜、肉、劣质的铁钗铜环,各样东西价格一路问过去,到一处书画摊前,见一个四十由旬的男子在摆着卖书画,那水墨画十分的拙劣,线条僵硬,全无变化,画的马连形都不能似,更遑论神。劣到如玉都不忍心看,过去一问,居然还要十个铜板钱一张。
如玉远远站着看了许久,见果真就卖出去了一张,她暗叹道:若是我的画儿摆到这里来,总也能卖十个铜板一张吧。
她这还是长大以后头一回到县城,与当年逃出来那一回相比,看待万事万物已是大人的眼光和思维。她祖上就是行脚走贩的商人,骨子里对于经商也有些独道眼光,此时一路看过去,觉得自己若能托生于此,也是大有可为,遂一路走着一路点头,心中暗道:若是把婆婆和安康能接到这县城中,婆婆编筐,安康读书,我画些画儿,想必日子也不难过。
唯一的难办处,却还是陈氏族中。他们不放人,她就出不得陈家村。
她正想着,忽而身后叫人推搡一把差点摔倒在地。如玉回头见是魏氏,犹还未及说话,魏氏已经拉着她跑了起来:这下完了,陈贡叫人来追咱们了。
如玉回头见果真七八个乡里汉子挤挤壤壤中往前走着,她也吓慌了神,跟着魏氏一起跑起来:二伯娘,三妮儿不是给金满堂做妻?金满堂的面子竟治不住陈贡?
魏氏一路跑着一路抹眼泪,抽抽噎噎道:屁的夫人,他把我家三妮儿带到县城来,就把她配给了自家一个掏大粪的,三妮儿闹着不肯,我那远房妹妹因为生得个姑娘还略有些脸面,说了些情,如今把三妮儿配给了金满堂家一个小厮儿。这挨千刀的金满堂,我得上县衙告他去。
要说魏氏在红陈寺玩的那一手,其实把个如玉也装到了里头。可她就是这么个又愚又蠢又还自认聪明无比的可怜人,自以为玩得一手好把戏能一步登天,到头来却总要落得个一场空。所以如玉对她,虽厌,却也恨不起来。到此时反而有些可怜,连忙扯着手道:像是陈家店子一带的男人们,那一带的男子们野蛮,咱们还是不要想着去什么县衙,先躲起来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