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疯了许多年,临到头,突然挣扎出一丝清明。
可那是我的孩子!
她想朝着那个凌驾在众生之上,玩弄棋子一般玩弄生命的人大声呼喊。
然后她醒了过来。
小宝正扑在床边,头发如同一蓬凌乱的草,支棱着遮住了那双被村里人斥之可怕的眼睛。
但元娘从来不觉得可怕。
她总是捧着这张脸,笑呵呵地说,这是她从河里捞出来的宝石。
小宝望着她,目光澄澈如水,就和第一天睁开眼时一样。
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错也没有。
最后,她笑着摸了摸他参差不齐的头发:小宝,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然后再也,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沈行云心里的东西很少,因为很少,所以总是一个一个数点得很清楚。
他想到还深埋泥土中那一小捧骨头。
那是死去的小狗。
和他一样,从河里捡来的,会围在脚边,舔他的手指头,既湿润又温暖,母亲很喜欢,他也很喜欢。
它也死了。
就像母亲一样,挣扎了许久,痛苦的死去。
珍惜的东西要离得远远的。
那时候,他还不懂得这个道理。
*
短短的一瞬间,姜鹤在幻境中渡过了沈行云迄今为止整整四百年的岁月。
她是沉默的旁观者,对已成定局的人生束手无策。
时光掠影中,沈行云的身影越加高大,也越加沉默。少年时期初次相遇时,明明还是个会顶嘴、会气呼呼鼓起脸颊的熊孩子,后来却什么表情也没有了。
他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没有一个留在他身边。
比起从未得到,更可怕的是得到后又失去。
他懂得了,所以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
姜鹤穿过一个个幻境,终于走到了画面尽头。
这里只有一片漆黑。
此时她再往回看,来路那些画面已经全部消失,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心只有一个蜷曲的影子。
会好起来吗?
细小的声音从他身上传来。
姜鹤看着这个漆黑的影子,他抱膝蹲在地上,细瘦的脖子支棱着小脑袋。他只有七岁,很努力了,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全部。
然而会好起来吗?
姜鹤想说会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可事实是对于七岁的沈行云来说,未来的生活依旧没能变好,麻烦和灾难总是一个接一个,区别只在于能否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