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吃掉了自己的孩子。
姜鹤说到这里时,停顿了好一会儿。
那原本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不过一岁多,还不会走,她走进屋里时,只看见小娃娃四肢软软地摊在床上,眼睛还睁着,却早已没有了呼吸,胸腹处是一片血污,整个身子都瘪了下去,就像个被掏空了棉花的布偶。
我把那妇人捆起来,做了除厄阵,饥虫从嘴里爬出来,已经长成了好大一条。
除掉饥虫,再清空肠胃,便不会在身体上留下什么后患。
妇人恢复清明神智,记起了曾经发生的事。
那一刻,姜鹤甚至不敢去看她。
在我检查村子里还有没有其余饥虫时,她径直走入河中,淹死了。
其实这个事情我本来可以预料到的,或许我已经想到了,但是我什么也没做。
因为她已经活不下去了,而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活下去。
一个知晓自己吃掉孩子的母亲,该如何说服自己活下去呢?
那时候,姜鹤做完所有清除工作,站在岸边,看到的只有被打捞出来的尸体,女人至死都睁着眼,左手握成拳头,里边是紧紧攥着的小孩的衣衫。苍白浮肿的脸上只留下空洞表情。
她的魂魄或许比身体更早的死去了。
归来的丈夫嚎啕哭泣,围观的村人一脸沉痛,而姜鹤隐去身形,远远地站着。
她站了很久很久。
一直一直,反反复复地问自己:
为什么不能来得更早一些?
为什么要听从云屠息川修士的安排?
为什么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以做到的事,却因为一时犹豫没有做到。让我觉得十分厌烦。
拥有力量的人,高高在上,袖手旁观,让我觉得十分厌烦。
那个不知姓名的妇人与孩子,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长长久久地痛着,让她总是无法忘记自己身而为人这个事实。
让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不做,不能犹豫的。
姜鹤舒出一口气,她原本以为谈论这些过往会有一种羞耻感,可是面对沈行云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心中如释重负。
而沈行云,他一直听得很认真,大概听师父讲道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认真。
姜鹤忍不住笑了。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感觉变了,变得有活着的实感。她接着说道,最开始的时候,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像本书一样。
书?
隔着一层,读书人就算再怎么入情入境,也不可能真的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