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门口跪了个人。
雨是灵的。
她妈一早说过。
负责洗净也负责搅浑,负责摧毁也负责重建。
在雨里,世界被雨幕一遍遍冲刷。虚实交杂,魔幻现实被揉在一起。
她剥了颗硬水果糖,垫在舌尖底下,帮助思考。
八圈多一点,一百三十八分钟。
或者说,至少一百三十八分钟,那人影就没动过。
如果她视力和记忆没出错,连位置都没挪过半分。
第一次经过时,她投去一瞥,是因为整个画面太对称了。
人虽然跪在门外,但刚刚好对着铁门那道中轴线。
中轴线是一道极细银刃,自上而下,将他一分为二。
她动了念头,想走近看看。
一时兴起、跟感觉走,她从小到大都很习惯。
这么多年,也没捅出过多大的篓子,顶多挨顿揍的事。
——砰。
司机刘叔反应过来,惊觉回头时,后座已经空了。
*
很多时候,人不是靠逻辑储存记忆。
是靠变化。
一开始,是趋于麻木的。
听觉,触觉,痛觉,都在雨里一退再退。
人类都有自保机制,屏障出现,反应就变慢。
雨下落的速度,闪电使天亮如白昼,树叶叫风刮的簌簌作响。
一切需要感官参与的,于他而言,都是被屏蔽的信息。
他在等这道平静的铁门,传来新的震动。
等的同时,他也知道,等不来的。
当一个人没有路时,最怕一片虚空。
前面是铜墙铁壁最好,先撞到头破血流再说。
让血有出口,也算一条路。
水在他膝下,已经涌汇成小溪状,荡一个来回,越积越多。
紧接着,雨声起了变化。
雨点砸在伞面的声轻脆。
叮当作响,像珍珠。
或许春天本就跟珍珠很像,轻盈、偏浅,容易散落一地,那时最美。
也散落在来人裙边。
在灰与灰的交锋中,这一抹亮色太过扎眼,让人想记不住都难。
仿佛淡粉的水色泼成了人形。
飘逸、昂贵的珠光面料,光泽感由面料本身,和重工的钉珠工艺构成。流苏坠感极佳,被雨点扑进来,紧紧抓扣住,随之轻飘刮起时,倒像在抚摸风。
淋过暴雨的人都知道,伞是挡不住什么的。
但聊胜于无。
这晚经过他的人和车都很多,看热闹是人的本性,尤其是看一道雨夜游魂,谁都会庆幸一番,有遮风避雨之地,其他的烦恼能往后排了。
而他要费神看的,并不是路人,或者一时兴起,大发慈悲举伞的人。
是这栋戒备森严的房宅内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那点滥好人之心的熊熊火焰烧完,大概是百无聊赖,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有药,要吗?”
他只回了一个字,也是他们唯一有来有回的对话。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