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厅里歌舞升平,贺云枱坐在上首,眉飞色舞地同马氏聊着两日后的庙会,并诚邀齐岷、虞欢多留一些时日,看一看青州庙会的盛况。
虞欢闷头喝着酒,不再看齐岷,也不再理会旁人的攀谈。
看不看庙会,又不由她来定,她不过是个被押解的囚奴——至多是看起来尊贵一些的囚奴罢了。
不知不觉间,乐声戛然而止,众舞姬颔首而退,齐岷看了一眼虞欢。
虞欢在饮酒,眼睫垂着,神色有些恹恹。
回来以后,她没再看过他了。
亥时三刻,筵席散,虞欢喝得晕晕乎乎,马氏忙唤来两个丫鬟,帮着春白一块把虞欢搀上马车。
夏天的夜晚微风沁人,虞欢睡在车厢里,听见辛益在前头跟齐岷聊天。
“头儿,贺大人今日邀咱去逛庙会,你为何不答应?”
“查案。”
“可贺大人不是都同意协查了?届时罪证齐全,咱下令拿人便是,又不耽误那点逛街的时间。”
辛益今夜喝得痛快,毕竟贺云枱对齐岷有所求,因而在查案及押解王府奴仆入京等事上答应得很是爽快。
当然,要是齐岷能答应逛庙会,那这趟青州之行便算是完满了。
辛益知道齐岷寡趣,想起席间一事来,调侃道:“话说回来,头儿,你先前为何离席啊?”
齐岷不语。
辛益策着马,笑道:“该不会是烦那舞姬,又不好拂贺大人的面子,所以溜出去透气了吧?”
齐岷不沾女色,这一点辛益知道,可他对女人的态度从来不是逃,像今晚这样半途离席的情况,着实是头一遭。
齐岷望着前方深黑的夜,道:“话太多了。”
“人家统共就跟你说了两句话吧?”辛益就坐在齐岷邻座,清楚得很,“倒是你,一张脸沉下来,吓得人家筛糠似的,抖了一晚上。”
辛益模仿着,又是唏嘘,又是心疼。
齐岷瞥他一眼。
辛益嘿笑,大概是酒壮怂人胆,话多起来:“头儿,不是我说你,再硬的汉子也得有软下来的时候,不然以后娶了媳妇,该怎么哄?”
齐岷:“软着哄?”
辛益一怔,反应过来此软非彼软,放声大笑。
齐岷身边没有过女人,可男女间的那点事儿,齐岷可不是一窍不通。
“该哪儿软,头儿心里清楚,何苦来挤兑我?我就一点意思,以后对女人哪,还是得温柔些。”
齐岷不搭理,辛益见缝插针:“以前头儿对蕊儿不就挺温柔的?”
牵红线那事辛益一直放在心上的,眼下趁着酒兴,顺水推舟提一笔。
齐岷:“眼睛若不好使,可以挖了。”
“嗳,这……”
辛益丧气又不甘心,提起三年前在登州办案,借宿辛家的一些旧事来。
*
约莫一盏茶后,马车在驿馆前停下。
齐岷下马,走至马车前,春白从帘内探出一颗脑袋,局促道:“齐大人,王妃喝醉了,奴婢这次是真的扶不动,能否劳烦大人……”
春白没说完,齐岷已踩上车。
春白不由一怔。
齐岷面色无波,泰然掀帘入内,虞欢先前在宴厅上喝酒喝成什么样,他知道。
甫一入车,便是一大股酒气扑来,比他身上的还重,齐岷皱眉,看着角落。
车厢里燃着一盏壁灯,光影昏黄,虞欢靠在车壁角落里,脸颊酡红,双眸似开非开的,就那么静静地凝着他。
“王妃?”齐岷喊她。
虞欢没做声,眉一皱,打了个酒隔,车里气味愈发呛人。
春白惶恐。
齐岷眸色微深,上前,抱人下车。
下车的时候有风吹来,虞欢鬓发间的发香、身上的馨香并着彼此的酒气散开来,拱在鼻尖处,齐岷莫名想起上次她说的那句“身子都甜了”。
甜个鬼。
春白紧跟下来,在身后迭声说着感谢,齐岷目不斜视,抱着虞欢阔步走上台阶。
辛益没多想,把马鞭扔给车夫,跟着进驿馆。
夜幕浓黑,庭院里的葱茏草木在风里哗然摆动,月影如波,齐岷抱着虞欢轻车熟路地穿廊而过,走进虞欢的院落。
辛益没跟进去,在外头等着,见春白一副惶然样,打趣:“你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