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站附近车流大,叶寅揸着軚盘,无视虚实线,熟练地左穿右插,与目标车辆稍微缩短了一些距离,但还是避无可避地遇上红绿灯。
车停下,叶寅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滕枝的侧脸上。
这次和滕枝的见面,不过是第四次,叶寅却有种两人已经认识许久的错觉。
——这种感觉有够奇怪的,虽然他小时候常用“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作为搭讪的敲门砖,但那可是毛都没长齐的年纪,如今他都叁十有二了,这种烂仔话自然也说不出口了。
滕枝今天仍然没有化妆,皮肤状态却很好,脸上一颗毛孔都见不着,而且许是因为她刚刚走得太急,这会儿双颊透出一抹薄薄的粉,鼻尖也挂着细细汗珠。
从耳侧到下颌也有汗,黏住几根乌黑发丝,她把头发梳成马尾,露出脖颈,汗水附在泛红的皮肤上,如鱼鳞般闪光。
这比亚迪是租来的,就一裸车,叶寅没随身携带纸巾的习惯,只好“喂”地唤了滕枝一声,指着自己的脖子示意道:“你先拿纸巾擦擦汗吧,脖子上全是水……今日没那么热啊,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滕枝没从书包里取出纸巾,直接用手背在脖子上随便抹了几下就算完事,眼睛还紧紧盯着那手机,坦诚道:“可能是太紧张了,我现在心跳好快啊。”
刚说完,她就好像真的有点儿呼吸不上来了。
手掌压住左胸口,她仰起头,重重深呼吸了一个来回,最后皱着眉头呢喃一句:“好难受啊。”
一颗心脏被泪水腌制了四五十个日夜,就算已经下定了决心,也没法立即就能晾干。
她侧过脸,与叶寅四目相对,认真问:“你呢?你会吗?今日捉奸的可不止我一人,你不难受吗?”
喉结猛地一滚,叶寅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和她一样蹙起了眉心。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好像真的,对“头戴绿帽”这件事已经不难受了。
是他太薄情吗?
“虽然你和我的情况不同,你同杨小姐尚未结婚……”
没等来叶寅的回应,滕枝倒也无所谓,直接替他回答,“但你们也是真真实实地拍了几年拖,你都准备求婚了,这份心意又怎么会是假的呢?你肯定也会难受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明明很软,像颗可以让人搓圆捏扁的白馒头,但语气又很笃定,咬下去,馒头里的馅儿能烫伤人的舌尖。
叶寅默了几秒,才说:“嗯,对,我也难受。”
红灯转绿,他只留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伸过去,从滕枝手里夺过亮着的手机。
瞄一眼地图,再把它横放在仪表盘的凹槽处。
滕枝想拿回手机,但叶寅一脚油门重踩下去,竟把比亚迪开出了推背感。
车子往前开,滕枝也听见他说了一句,“不用怕,一德路车神在这里,一定让你能追到他。”
滕枝顿住,等听明白了他自诩的称号,立刻噗嗤笑出声:“什么啊,你好歹也报个什么‘天河车神’之类的呀……”
眼角余光里瞧见她的嘴角终于挂上浅浅笑意,叶寅又不自知地舒展开浓眉。
他没脸没皮地顺着话说:“老友们是这么赞我啊,但我这人呐,谦虚,从不图这些虚名。”
滕枝被他逗乐:“那就麻烦‘车神’你了。”
叶寅也笑:“无问题,坐稳啦。”
“和女友姘头的妻子同坐一辆车并一起去捉奸”的这件事,换成多年前玩心还重的叶寅,也没法想出这样的剧情。
太荒谬,却又确确实实发生了。
事情是从哪里开始走偏方向了呢?叶寅有些想不起来。
他的女友叫杨嘉雯,比他小六岁,目前还在读研究生。
杨嘉雯和他一样是羊城土着,叶母和杨母是认识多年的朋友,所以他与杨嘉雯打小就认识。但两人有些岁数差,叶寅年轻时没把长相稚嫩的小姑娘放眼里,等到对方大学毕业,叶寅才发现女大十八变。
郎有情,妹有意,加上长辈家庭这层关系,叶寅收了心,认真追求对方,一段时间后两人便开始了交往,这一谈,不知不觉也就谈了叁四年恋爱了。
时间追溯到半年前。
家里催着这对小年轻感情稳定的话就赶紧拉埋天窗,所以过完农历新年后,叶寅开始将求婚这件事提上日程。
毕竟两人都算半同居状态了,总不能让姑娘没名没分跟着他。
但正挑着订婚戒,叶寅就发现了杨嘉雯的异常。
女友开始手机不离身,行踪也有些飘忽,叶寅时不时见她在手机上和人发信息发得嘴角上扬,心里难免不舒服,就若无其事地试探一句。
没想到杨嘉雯倒是坦坦荡荡地将手机递到他面前,说不过是跟小姐妹聊天罢了,微信和QQ任他查。
对方都做到这份上了,叶寅当然不可能真的去翻她的聊天记录。
而且这件事扬出去也肯定没人信,他的朋友们都说,如果未来两人中间有谁要出轨,那肯定是叶寅,怎么都轮不上斯文乖巧的杨嘉雯啊。
叶寅也在想,该不会是什么婚前恐惧症,导致他疑神疑鬼吧?
他劝自己心眼放大一点,继续筹备着求婚的事。
可心里被刺儿扎的小洞没堵上,还总嘶嘶往外漏气。
到了五月初夏,他一朋友竟无缘无故地来问他跟杨嘉雯最近感情怎么样。
叶寅心生疑惑,追问无果,最后他佯装悲愤地吐了几口苦水,朋友才吞吞吐吐地告诉他,五一假期在沪市一酒店内见到了杨嘉雯。
当时这朋友给一暧昧对象千里送屌,正在前台办着入住手续,就瞥见杨嘉雯挽着一男人的臂弯从门外走进来。
他自然没有上前跟杨嘉雯打招呼,多尴尬一事啊,可又知道叶寅准备着秘密求婚,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来告知叶寅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