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个姿势，撑着手臂，侧了侧身，手上男子使用的折扇打开，遮住了一半的脸，恰巧将抹掉唇脂的嘴巴遮挡住。

“陆小凤。”陆点故意用女声逗弄他，他学着花泽睿的笑容，不太熟练地弯了弯眼睛：“你过来啊。”

陆小凤又后退了几步，但是挑逗增加，甚至还多了几分悸动和隐约的恐惧。

“你离那么远做什么？”陆点不再夹着嗓子，恢复了原本的声线。

“我发现有些难以自控。”陆小凤如临大敌，“以后你不准对别人做出这副作态，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有自制力。”

“你有自制力？”陆点不信。

“我当然有！”

“可是很多人诓骗你入局，用的都是美人计。你即便知道危险，依然会上钩。”陆点合上折扇，拇指和食指捏着扇柄，在木头床榻上点了几下。

陆小凤说：“那是……是我给自己追求刺激找的借口。好吧，我时常麻烦缠身，但是大多数都是我自找的。”

陆点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弯了弯眼睛。

陆小凤：“你能不能把衣服换回来？”

陆点问：“不好看吗？”

陆小凤：“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奇怪。”

陆点换回了原来的打扮，但是动作和神态都没有变。

刚才陆小凤的反应，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要他努力迫害陆小凤，陆小凤就会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忘记他的黑历史。

所以不必故意做出高冷的样子。

就算穿越之前，他因为社恐变得有些沉默高冷，也不完全是面无表情，现在的他有点装过头了，反而让陆小凤很担心，也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陆点又不是真正的神仙。

陆小凤苦笑着说：“我之前以为，我只喜欢的男人只有你，如今才知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为你心动。”

陆点说：“会说话就多说点。”

陆小凤瞬间就不想说了。

他靠近了几步，心脏跳得有些快：“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冷着脸吗？”

陆点直起身体坐了起来：“什么？”

陆小凤说：“我想，只要你愿意，没有人不喜欢你。”

“你觉得我故意引诱你，让你爱上了我？”

陆小凤来到陆点的面前，低头看着他：“难道不是吗？”

陆小凤的身材真的很好，就算这样的死亡角度，都没有双下巴，依然很英俊。

陆点说：“是。”

陆小凤原本是在与他调情，陆点如此痛快地承认了，虚伪的情话一下子变成了现实。

情话只是为了讨人欢心的，陆小凤很会讲情话，而且他选择的对象，都与他一样，知道这样的话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如果有人会将这样的话当真，陆小凤反而不敢随意讲出这种话了。

陆点的诚恳就一下把这些虚伪的语言拉到了现实。

陆小凤意识到这是陆点的真心。

陆点说：“如果不喜欢你，我怎么可能给你泡茶？”

如果不喝那杯茶，陆小凤怎么会发生那样的情绪变化，在那么早的时候，误以为自己喜欢男人，从而与身边所有的女人断了联系，满心想的都是陆点？

要是陆点没有请陆小凤喝茶，他们两个未必会变成现在这样。

陆点之所以请陆小凤喝茶，正是因为他刚穿越时就遇到了陆小凤，在穿越之前，也对陆小凤抱有很大的好感。

陆点竟也感受到了命运这个东西。

假如他没有玩小号，估计现在坚定地认为自己喜欢女孩子，同样不会和陆小凤在一起。

中间任何一个步骤出了差错，陆点都不会和陆小凤走到现在。

陆点觉得应该珍惜。

他对陆小凤说：“弯腰。”

陆小凤听话地弯下了腰。

两个人的脸挨得很近。

陆点抱住陆小凤的脖子，碰了碰他的唇。

他试探地伸出舌头，陆小凤极其迅速地接纳了他，并且给与了回应。

陆小凤很熟练。

陆点心里稍微有一点不舒服，不过在做出选择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此时也没有因为这个纠结太久，很快抛到了脑后，沉浸在欢愉中。

这一吻，两个人都很动情。

分开时陆点的呼吸有些急速，陆小凤虽然气息平稳，但是心跳得很快，陆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他没有松开抱着陆小凤脖子的手，用力拉着他，让陆小凤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陆点说：“为什么要克制呢？我们明明已经是这种关系了。”

陆小凤说：“你得告诉我，你究竟有多大。”

陆点这次发自内心地露出了微笑，不是模仿花泽睿故作风情，他周身的冷漠消融，眼睛中的神情也变得柔软：“莫非你只喜欢十八岁以上的人？”

陆小凤道：“这倒也不是……只是我年纪太大了，你应该知道，用不了多久，我就三十岁了，而你却仍旧如此年轻，我有很多段感情，你的过往却一片空白。”

“你怕我没有自己的判断，被你引诱，做出了错的选择。”陆点理解了他的意思。

这是陆小凤对自己的尊重。

陆小凤说：“喜欢男人不是件好事，尤其你喜欢的人，是个我这样的浪子。跟我在一起，或许没有结果，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你因为一时冲动日后后悔。”

“我都知道。”陆点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陆小凤露出回忆的神态：“十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陆点有些不自在。

他真的不想提十年前，就怕陆小凤想起他脸上都是鼻涕和眼泪的模样。

而且十年前的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也很尴尬。

刚穿越过来，陆点遇到了冷酷的陆小凤，一时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直到他和陆小凤交流之后，各种信息都对上了。

当时陆点很震惊，觉得非常难以置信，对宛如低配版西门吹雪的陆小凤说：“不可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陆小凤！你怎么可能是陆小凤？”

那个冷漠的陆小凤看了他一眼，抱着手上的剑没有说话。

当时他的眼神，深深地刺入了陆点的心里。

那是个看傻子似的眼神。

陆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羞耻。

他当时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某个同人文，或者只是单纯的遇到了同名同姓，谁能想到这就是正版陆小凤啊！

陆小凤没有留意到陆点的尴尬，他仍旧回忆着当年，说道：“你那时候就会算命了吗？莫非你已经算到，陆小凤应该是我如今的模样，所以才在当初相见时露出那种反应？”

为什么你说起自己的黑历史都不会尴尬啊？

陆点脚趾扣地。

“你至今不愿跟我说自己的来历，是我们的关系还不够好？”陆小凤道，“我真的很好奇，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没错。”陆点说。

“你真的不属于这里？”

“我其实……”陆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的秘密太多了，秘密多倒也就算了，主要是这里面涉及到很多知识。

比如穿越时空，比如宇宙飞船，再比如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模拟人生系统。

他本身对这些知识也不了解，解释起来非常麻烦。陆点想想就觉得头大，因此一直在逃避。

陆小凤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看到陆点为难的样子，伸出手指，放在了陆点的唇上：“如果不能说，那就别说了。”

泄露太多天机，会遭到报应的。

陆小凤现在很迷信。

陆点说：“粗略地说一下还是可以的，但是你不能追问！”

陆小凤笑了笑：“好。”

陆点说：“我其实来自几百年后，具体是几百年，我也不太清楚。”

陆小凤想过陆点是从天上来的，也想过他是地府逃出的亡魂，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点，不由有些震惊，也有些迷茫。

人只能看得到当下，就算想象未来，也是基于已有的认知。陆小凤很难从封建社会中望到现代社会，但是他见识到了虎斑湾里奇奇怪怪的东西，也隐约意识到未来是有多神秘，远远超出他的认知。

陆点仿佛从迷雾中来，就算他知道了陆点的来历，依然不清楚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他们之间隔着时代的鸿沟，还好陆点已经接纳了现在，不再游离世外。

陆小凤问：“你还能回去吗？”

陆点摇头：“大概是回不去的。”

陆小凤：“大概？”

陆点说：“就在天之外，还有片广袤的空间，我们将那个地方称之为宇宙。”

陆小凤道：“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字倒是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要用‘宙’字？”

陆点头大：“因为时间是不存在的。”

他的物理学知识真的少的可怜。

陆点就知道会是这样，陆小凤接下来肯定要问，时间为什么不存在，他该拿光速举例，还是拿夸克举例？他自己都没有弄明白，怎么可能说清楚。

“你不要再问了，只要知道宇宙是超越了时间存在的就好。”陆点说，“宇宙外面有其他的星球，我们生活的地方叫做地球，其他星球大多数都没有生命特征，但并不是完全没有，至少在我的设定里是有的。”

他又解释了外星人和宇宙飞船。

“关灵就是外星人。”陆点说。

陆小凤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沉默了很久，把陆点讲的东西理清，依然一知半解：“我现在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陆点说：“我也是。”

陆小凤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

他想问的东西有点多，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问比较好。

估计陆点也清楚这些，所以才不让他问。

陆小凤精神恍惚地说：“真没想到，关灵竟是外星人。”

陆点跟着感叹：“是啊。”

虽然一开始就选择了外星人的种族，玩到现在，陆点都忘了关灵还有这个设定了。

陆小凤：“叶昭云也是？”

陆点：“不，叶昭云是吸血鬼，别问我吸血鬼是什么。”

陆小凤其实大概能猜到吸血鬼是什么，大概与吸血蝙蝠差不多吧。

他道：“虎斑湾的其他人也都是从几百年后来的？”

陆点：“……”

他就知道会聊到这里。

陆点不想透露出系统的存在，也不想让人知道，虎斑湾的所有人都是他的马甲。

要是陆小凤知道他和花泽睿、叶昭云、关灵等等都是同一个人，感情上肯定很难接受。

而且，他根本没有办法解释，花满楼和叶昭云余情未了，迫于种种原因无法在一起，并不代表花满楼与陆点余情未了，他也不可能操控叶昭云和花满楼在一起。

陆小凤道：“不能说吗？”

陆点：“嗯。”

陆小凤觉得很奇怪，那么大的秘密陆点都讲出来了，为什么虎斑湾的事情却不能说？

莫非虎斑湾的其他人，来历各不相同？

陆点道：“我交代得差不多了。”

陆小凤温声说：“你还没有说你的父母。”

陆点：“你先。”

陆小凤便讲了一下自幼的经历。

他的出身其实很好，父母对他称得上溺爱，陆小凤从来没有为钱财困扰过，直到父母离世，他成了孤儿，受尽了欺负，却仍旧想维持从前的尊严，因此变得冷酷沉默，还很愤世妒俗，无法与自己和解。

那时候的陆小凤很要面子，吃了很多亏，直到战事爆发，他遇到了陆点。

陆点是个娇气的爱哭鬼。

真正经历过生活磨难的人，会早早的成熟，因为他们知道，就算哭得再狠，也不会有人来救他，想要摆脱困境，只能靠自己。

但是陆点是如此肆意，他明明已经绝望，却依然保持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就算冬天的雪地里什么都没有，陆点也能找到自己的快乐——他对陆小凤充满了好奇，追着他问着问那，所有的，陆小凤不曾放在心上的小事，都能引起陆点的惊呼。

陆小凤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可惜他遇到了战争，不然他一定能活的很好，他永远都是快乐的，比自己更爱这个世界。

到达城镇后，陆点更是用自己身上的首饰换了钱，送给了陆小凤一件大红猩猩披风。

陆小凤不喜欢被人施舍，可是陆点眼中的期待太明显了。

而且陆点一无所有，这件披风不是他的施舍，而是他的……陆小凤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只知道，陆点赠送的披风，没有让他的自尊心受挫。

当陆小凤穿上那件披风时，陆点的快乐更加明显：“小伙子，就是该这样，多有精神。”

陆小凤冷着脸，扯了扯披风。

他心想，自己接受了陆点的礼物，应该给他回礼。以陆点的性格，送他什么他都应该很喜欢。

陆小凤一直在想着送给陆点什么，只是还没等他下定决心，为了救他，陆点死了。

热爱生活的人死了，他这样憎恨生活的人却活了下来。

陆点完全没有必要救他。

可是如果陆点活着，应该也很难在这样的世道生存下去吧？得像他这样，充满了防备，浑身带刺，才能活得很好。

陆小凤做了衣冠冢，面对着陆点的坟，露出嘲讽的笑。

他何不学着陆点，放松一些，不再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呢？

陆小凤结束回忆，回神看着眼前的陆点：“我还没有给你回礼。”

陆点茫然：“什么回礼？”

陆小凤拽了拽身上已经褪色的红披风：“它的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