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明日……”
她很想问,可发现完全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任由誉王紧紧搂着她,用低沉醇厚的声儿安慰,“别怕,本王自会安排好一切……”
誉王离开后,碧芜始终未眠,辗转反侧,思忖着誉王说的话,以前世而言,若还有谁是誉王登基的威胁,当是只有承王了。
虽说这一世,两案了结之后,承王的结局和前世一样,被降为郡王,贬至封地,可碧芜知晓,这并非承王前世真正的结局。
前世,承王在誉王登基第三年,在旭儿前往温泉行宫养病的途中,意图绑架身为太子的旭儿,借此要挟。
也是在那儿之后,誉王命人捉拿并囚禁承王,在被囚三日后,承王于狱中饮毒酒自尽。
虽说离前世的承王之乱还有好几年,可既然连誉王登基都尚且提前两年,那承王之事定也有变故的可能。
私吞军饷案再加科举舞弊案,方家吞占受贿的银两数不胜数,当不可能只简简单单用来建宅院,养美人。
就连身为储君的太子都尚且在私下养兵,更遑论承王。淑贵妃愚蠢至极,总觉得凭借永安帝对自己的宠爱,或许将来承王也有继承大统的希望。可承王此人虽是好色,却不至于同他母亲一样,蠢到认不清永安帝的心。
在太子出事之前,永安帝心中继位的人选从来只有太子一个,根本不可能改变。
那消失的一大笔钱银,当是被承王联同两位舅舅用来秘密屯兵养兵,练造武器。
只承王或是没想到,他当初准备用来对付太子的兵马,如今却转而用在了誉王身上。
碧芜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地不错,终究是没了丝毫睡意,一直在床榻上躺到破晓,就听见钱嬷嬷来敲门,说旭儿醒了,嚷着要来寻她。
听得这话,碧芜起身开了门,便见旭儿一下扑进她怀里,搂住了她的脖颈,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娘”。
碧芜也将旭儿搂紧了几分,看着外头欲亮未亮的天,秀眉蹙紧,拍了拍旭儿的肩,喃喃道:“娘在,娘在。”
喻淮旭并非故意要撒娇,只他和碧芜一样,经历两世,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异样,可他如今不过是个还不到三岁的孩子,除了来看看母亲,心下寻着安慰,什么也做不了。
银铃银钩自灶房端来了早膳,碧芜吃了几口,没怎么咽得下,只想起前世承王之乱的结局,忍不住频频看向身侧伺候的小涟。
正是在那场混乱中,小涟将她和旭儿藏起来,替他们引开追兵,自己却落了个被乱箭射死的下场。
可今世一切都不同了,她既能救下绣儿,也救下了哥哥,那是不是小涟,亦可以有这样的幸运。
或是察觉今日碧芜一直在看她,小涟背手往脸上摸了摸,纳罕道:“王妃,可是奴婢脸上有什么,您怎一直看着奴婢呀?”
碧芜只笑了笑,“不过是觉得今日这身衣裳格外衬你,实在好看,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罢了。”
小涟或是鲜被人夸,垂首有些赧赧地抿了抿唇角。
早膳后,虽仍是心神不宁,但为了不教人看出来,跟着一起慌了神,碧芜便陪着旭儿读了几页书,练了会儿字。
旭儿的字写得是愈发地好了,从一开始笔都不大拿得稳,到如今一笔一划颇有了些样子,也才过了不到三个月。
但碧芜自是不知,并非喻淮旭练得好,而是这双不大有力的小手开始重新适应起了手中的笔而已。
快至巳时,只听外头蓦然喧嚣起来,碧芜心一慌,手也跟着抖了抖,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一片。
“王妃,王妃……”小涟惊慌失措,急匆匆跑进来,“不好了,听闻承王带兵包围了皇宫,逼停大典,如今京城都是承王的人,怕是很快便会来王府,御林军的人已在外头等了,您和小公子快些准备准备,随他们逃吧。”
银铃和银钩闻言皆是面色大变,忙回屋去收拾东西,然没一会儿,便见出去打听的小涟又跑回来,气喘吁吁道,“不行,往外跑只怕是来不及了,奴婢听闻府中有可躲藏之处,要不便先在府上躲一躲。”
人命关天的事儿,银铃银钩同钱嬷嬷几人听得此话,哪儿还有空闲问太多,忙让小涟领路。
碧芜虽心有疑窦,但想起昨夜誉王说的话,还是随着小涟去了。她抱着旭儿,一路疾走,眼见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院子,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因这里不是旁处,正是前世毁于一场大火,今世却完好无损的,夏侍妾曾居住过的菡萏苑。
见小涟熟门熟路地进去,在屋内环视一圈,旋即径直跑向西面角落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瓶,微微一扭,一侧的床榻后发出些许声响,竟是赫然出现一个黑洞洞的密室。
看着这个密室,碧芜懵了懵,不禁想起先前在梅园误碰而发现的另一个密室,两者之间难不成有什么关联吗?
“小涟,你……你如何知晓的这地方?”银铃张大嘴,惊诧地问。
正当众人疑惑之际,小涟已推着她们往密室里头去,边走嘴上边碎碎地解释,言自己刚进府时,认识一个曾经伺候过夏侍妾的奴婢,那人说她在打扫时曾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密室。
纵然这话漏洞百出,听着并不大可信,但如今这般境况,也并未有人有闲心再去追问,眼见几人都进来了,小涟随口道了句“出去看看”,作势要往外走,手臂却倏然被拽住,回过头便见碧芜看着她,眸色坚定。
“不许去!”
小涟挣扎了一下,想要缩回手却是没能缩地回来,不由得强笑着安慰道:“王妃莫要担忧,奴婢只出去看看,就怕有人偷偷跟了来,若是无人,奴婢很快便回来。”
这言辞碧芜着实熟悉地紧,因前世小涟对她说的最后的话也与之相似,她说让他们藏好,她去看看,很快便回来。
之后,便再也回不来了。
虽无法确认,但碧芜能想象到,小涟究竟要去做什么!
以誉王的性子,不可能真的安心让她藏在府里,定然做了周密的安排,让她即便藏在此处也不会被发觉。
如果,“誉王妃”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谁还会想到再去府中搜人呢。
小涟,恐不是和前世一样想再一次代她去死。
“不许去,我说了,不许去!”碧芜仍是定定地看着她,她不可能再一次,放任这个姑娘为自己送命。
见她这般执着,小涟面上的笑意敛起,逐渐化作一丝决绝与伤感,她或是猜出碧芜可能知晓了真相,抿唇哽咽着道了一句,“王妃,奴婢能认识您一场,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冒犯了……”
碧芜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小涟自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在她鼻尖一扫,下一瞬,碧芜便觉眼前发暗,在周遭人的惊呼声中,身子骤然软了下去。
她被银钩和钱嬷嬷接在了怀里,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碧芜眼瞧着小涟关上了密室的门,头也不回地往前去。
看着那个纤细却挺拔坚毅的背影,电光火石间,竟是与碧芜记忆里的另一人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