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嫂。”
碧芜转头看去,便见七公主穿着木槿色的暗纹罗衫,一袭霜白长裙,身后跟着五六个宫人,蹦蹦跳跳往这厢而来。
“七公主。”碧芜莞尔一笑,问,“公主殿下怎的在这儿?”
“在殿内待久了,母后便让乳娘带着我出来走走。”
碧芜闻言垂首看向七公主的右手,她手上的伤并不算轻,先前都包裹地牢牢的,昨日才解了布条,虽用了上等的伤药,可手背上仍留了一块不小的痂,痂退了只怕是要留疤了。
七公主说着,抬首看向碧芜怀中的旭儿,问:“旭儿是方从墨幽阁出来的吗?六嫂是要同旭儿回去了吗?”
“是呀。”碧芜道,“既是无事,这宫里到底不好久留,何况旭儿今日也有些累了。”
“谁说无事的。”七公主上前两步,扯了扯碧芜的衣袂,娇声道,“六嫂,往后你若是常带旭儿进宫,能不能让旭儿陪我一起玩?”
喻淮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位七姑姑,听得这话,不免生出几分疑惑。
他那位祖父膝下原有十九位皇子和八位公主,最小的十九皇子今年也有十四岁,早已不是玩闹的年纪,而比七公主小了三岁的八公主在序齿后不久便夭折了。
因得如此,七公主如今是宫里最小的孩子,且宫中并未有与能与她玩在一块儿的人。
但这个缘由,不足以解释她为何突然寻上他。
不只是喻淮旭,碧芜同样心存疑惑,她沉吟片刻,抿唇轻笑,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七公主怎的突然要和旭儿一道玩?”
尚且只有八岁的七公主未多加思考,脱口答道:“因为母后说,让我往后多跟旭儿一同玩,旭儿聪明,讨父皇喜欢,我与他玩久了,父皇自也会更喜欢我。”
听得这话,碧芜秀眉微蹙,不由得看向七公主身后的乳娘,便见那乳娘稍稍垂下眼眸,面上显露出几分不自在。
恐怕皇后的目的并非是她对七公主解释的那般。
他们誉王府向来与皇后那边没有任何牵连,今日,皇后蓦然让七公主来同旭儿玩,绝不可能只是表面这么简单。
碧芜前世好歹也是在宫中待了十余年的人,虽那时宫中妃嫔寥寥无几,且因誉王并不曾偏宠哪个,故而未发生激烈的宫斗,但明争暗夺仍是有的。
宫内两位妃嫔交好,少有真正的姐妹情深,常意味着投靠或两方势力的连结,前世直到永安帝去世,皇后都不曾明确站在哪一边过,即便誉王登基,封她为太后后,她也是安安分分待在慈安宫中,一心一意抚养七公主长大。
然这一世,皇后既让七公主与旭儿一道玩,是不是意味着……
碧芜咬了咬唇,没继续深思,只笑道:“七公主愿意与旭儿一道,是旭儿的福气,待下回我再带旭儿进宫来,便让他陪陪七公主。”
说罢,碧芜看向怀中的旭儿,询问道:“旭儿是不是也想和七姑姑一起玩?”
“嗯。”喻淮旭重重点了点头,“下回,旭儿少看会儿书,多陪七姑姑玩。”
虽带着皇后的指示,但七公主心下本也是想找个玩伴的,听得这话,她顿时喜出望外,还高兴地让身后的宫婢将准备一会儿带去御花园吃的梅花香饼予了旭儿。
碧芜本欲拒绝,可想起旭儿前世唯一喜欢的甜食便是此了,遂命小涟接过食盒,让旭儿同七公主道了谢。
食盒里也不过寥寥六块梅花香饼,待回了誉王府,碧芜分了身边的三个丫头、钱嬷嬷和姜乳娘,留给旭儿的便只有一块了。
御膳房的大厨做的梅花香饼可谓一绝,旁的地方自是不会有的,银钩见她自己没吃,反都分了他们,捧着那小块饼,一时竟有些无从下口,默了默道:“王妃,要不,您还是自己吃吧,奴婢今日午饭吃多了,吃不下。”
此话一出,银铃和小涟顿时也止了动作看向她,就连旭儿也举起手中的饼,作势要塞到她嘴里,“娘,旭儿不吃了,你吃,你吃。”
碧芜见状,不由得笑起来,“我既分了,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何况这一小块饼罢了,你们让来让去的,倒像是我常年饿着肚子,无食可吃了,这梅花香饼虽是御膳房所出,但我来说也不算稀罕,我亦可做出一模一样的。”
闻得此言,三人面面相觑,皆有些惊诧,碧芜不由得掩唇笑道:“不信,今日午后,待我去采些梅花,亲自给你们做梅花香饼,到时你们要吃多少便吃多少,哪需这么让来让去。”
坐在一侧的喻淮旭毫不怀疑她母亲这话,当年在宫中他最爱吃的便是这道梅花香饼,后来那位做饼的御厨告老还乡,他母亲还特意同那御厨讨了食谱,空闲时一人在小厨房里琢磨着,只为做出最类似那御厨手艺的梅花香饼。
碧芜自不说诳语,在屋内坐了一会儿,休息好了,她便让银铃寻来一个小提篮去摘梅花。
想吃梅花香饼,也只能在这个时候,要说府里梅花开得最好的地方,当属梅园了。
梅园是誉王为生母沈贵人所建,素来不喜人随意入内,碧芜便没让人跟着,而是自己一人往梅园的方向而去。
碧芜对梅园此地也算是熟悉了,她穿着一件滚兔毛边的桃红披风,提着小竹篮,在花开烂漫的梅花树间穿梭,青葱玉手时不时从枝桠里侧采一两朵梅花。
同一棵树她至多只摘十余朵,便转身去另一棵树上摘。若盯着同一棵树摘,到时树上光秃秃的,只怕是不大好看。
碧芜摘了小半篮,自觉应当差不多了。这些梅花不光可以做梅花香饼,还可以酿梅花酒,做梅花粥呢。
虽在几个丫头面前夸下了海口,但碧芜心下还是有些没底,毕竟许久不做,也不知手艺有没有生疏。
若吃着好,到时也可命人送一些去安国公府,让她祖母尝尝。萧老夫人这段日子虽面上未表现出来,可因惦记她兄长萧鸿泽的事儿,食难下咽,愈发消瘦了。
忆及萧鸿泽,碧芜心口一滞,顿觉难受得紧,少顷,她长舒了一口气,觉出几分疲惫,提步往主屋的方向而去。
这天尚寒着,方才在外头站上一会儿,便觉冷得厉害。碧芜坐在主屋的小榻上,缓了一会儿,手脚才复又暖和起来。
她坐了半炷香的工夫,正准备提着篮子回雨霖苑去,余光却倏然瞥见东面的墙上,挂着一副丹青。
这副丹青画面简单,上头唯一蓝衣女子,怀抱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白兔。
那女子低垂着头,青丝盖住了半边脸,看不清楚模样,只勉强能看见她面上欲落未落的半滴泪。
碧芜怔怔地看着画中人,须臾,竟鬼使神差地抬手,落在那滴眼泪上,下一瞬,手指微陷,像是按到了什么。
伴随着轻微的摩擦所产生的滞涩声响,碧芜眼看着身侧的白墙移开,蓦然出现了一个大半人高的入口。
碧芜颇有些瞠目结舌,往内望了一眼,便见其内黑漆漆的,看不见任何光亮。
她万万没想到,此处竟会有一个密室,也不知通往何处。且看这满满的尘灰,当是许久没有人来了。
碧芜思虑半晌,到底忍不住好奇,正欲踏进去,却听门扇倏然被扣响,小涟的声儿旋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