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候一旁的燕雨忍不住插话道:“啧,我听不明白,这怎么就算是一招了?万一他们真以为三虎寨的贼寇跑进了山海县,悄悄地暗杀了凌泉……”
杜兰泽耐心为他答疑解惑:“截至目前,风雨楼一案并未牵涉王公贵族。三虎寨的贼寇残杀平民,在凉州、沧州已是司空见惯的事,虽在虞州罕见,却也未及震动朝廷的地步。但凌泉是皇族的侍卫,他的武功胜过大多数的宫廷高手,又因镇抚司的副指挥使大人前不久也惨遭斩首,这两大高手意外身亡的悬案,若与风雨楼一案联系在一起……”
燕雨恍然回神道:“老天,这帮龟孙子,好狠啊!好狠!按他们的意思,风雨楼的人,还有那个镇抚司的副指挥使……全是咱们杀的,凌泉也是咱们自己处理掉的,那皇帝会赐死咱们吗?”
“赐死?”杜兰泽笑道,“应是凌迟才对。”
杜兰泽从燕雨的面前径直走过,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落到他的身上。她总是穿着青色、黛色或者浅竹色的绸缎衣裳,衬得她形销骨立,背影纤细,像是一株屹立在悬崖峭壁上的兰竹。
燕雨的心跳没来由地慢了一拍。
他忽然把双手背到身后,轻轻地捏住了自己的袖摆,心里的杂绪犹如乱飞的柳絮,一会儿飘到了这头,一会儿飘到了那头。
他一时想着凌泉的惨死,念及自己的武功远不及凌泉,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到何年何月;一时又想着羌羯之乱的那一个月里,杜兰泽以一己之力献出了炸坝之计,算无遗漏,反败为胜,比大皇子、二皇子的幕僚要强得多了,只要有杜兰泽在,敌军的诡诈之处,总会被她勘破吧。
天色漆黑如墨,华瑶安排好了几队人马,方才带着一批亲兵,奔赴县衙东侧十里开外的密林。
这一路上,燕雨还在胡思乱想,齐风瞳仁忽地一缩,似是受了大惊一般,冷冷地看着燕雨。燕雨心里还奇怪,他这常年面无表情的弟弟,怎的越发冰冷无情了?只听齐风低声提醒道:“兄长,切勿逾越。”
燕雨勾唇一笑,满不在乎道:“我逾越什么?你说清楚啊。”
齐风一语不发,燕雨也不再细问。
偶尔有这么几回,燕雨会厌烦双生兄弟之间的通感,更厌烦齐风猜到了其中关窍,却不肯坦白地说出来。
*
距离县衙十里远的一座密林里,数十位官兵高举火把,在一片赤色的火光中,汤沃雪单膝跪地,眼泪刹不住地涌出眼眶。她和凌泉也相识十余年,还曾答应过凌泉,定要帮他的妻子接生。现如今,戚归禾走了,凌泉的妻子走了,连凌泉也走了……他的脖颈被一把长剑割断,那剑锋锐利,斩落了他的头颅。他胸膛向地,面容向天,也不知能否找到回家的路?
华瑶给汤沃雪递了一张手帕。略微低头时,华瑶瞥见凌泉的左手死死地攥着一缕黑发。
燕雨站得离华瑶最近,当然也瞧见了,燕雨立马指认道:“凶手的头发被凌泉扯下来了?!”
“不是,”汤沃雪平静地告诉她,“那是他妻子的遗物。他的妻子死于非命,下葬之前,他剪下她的头发,随身佩戴多年,聊作慰藉罢了。”
燕雨怔然片刻,脱口而出道:“真惨啊,他全家都好惨。”
谢云潇瞥了他一眼:“不会讲话,可以闭嘴。”
燕雨赶忙说:“请、请您息怒,属下罪该万死。”
谢云潇看着凌泉的头颅,却道:“我并未动怒。但你应当管好自己的嘴。”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剑鞘已翻转,吓得燕雨连退三步,躲到了华瑶的背后。但谢云潇的剑鞘所对准之人,并非燕雨,而是渐行渐近的赵惟成及其一众属下。
四周杀气腾腾,火光与人影重叠,争战似乎一触即发,唯独华瑶未语先笑:“赵大人,听说你昨天还想宰了我的侍卫燕雨,怎么,难道你今天就动手刺杀了凌泉吗?”
她气势磅礴,怒骂道:“这山海县也不是你只手遮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