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华瑶猜测道:“难不成是因为,驸马不能做官,所以你心下可惜,不愿同我成亲?”
谢云潇把玩她的一缕长发,丝丝密密地缠绕他的手指。她分明已在他的怀里,他仍然反复系念着她,千般情致,万种相思,竟是理也理不清,斩也斩不断。
她不知他的心意,半哄半劝道:“诚如你方才所言,婚姻大事,并不急于一时。雍城的战况千变万化,我不过是想从你这里拿个彩头,聊以慰藉。”
谢云潇诡辩道:“羯国第一高手已死,算是好兆头。”
华瑶从容应对:“昨夜我与将领们商议过退敌之计。首先,羯人骑兵众多,不擅攻城。恰逢近日风雨连天,我军应当召集敢死之士,趁胜追击,夜袭敌营,诱其追击,伏击暗杀,挫其士气。再者,羯人举国入侵大梁,本国之内防守松懈,我军的援兵若能内外夹攻,必定大有助益。羯人二十万大军在外扎营,我军以城为营,守军四万五千三百人,包括你我在内,每个人都应有不畏死之决心[1]。”
谢云潇饮下一口水,才说:“逃兵必斩,此为凉州军营的规矩。”
华瑶点了点头,又听他说:“今早探子回报,羯人不仅在等雨停,也在等他们的援兵。”
“我军的援兵呢?”华瑶问,“你们发信了吗?”
谢云潇道:“飞鸽传书,快则一月,慢则半年,援军必然出自沧州或秦州。”
听闻此言,华瑶的心中有了计较。难怪羯人昨日就在雍城的四周筑起了长围。三虎寨打家劫舍夺取粮食,恐怕也是为了如今的攻城大计。敌军无须担忧粮草,而雍城内的百姓与兵将却要顾忌存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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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瑶吃完药膳,片刻也不敢休息,立即召来几位将领,共同议事。众人一致决意夜袭敌营,说是“夜袭”,重在“趁夜”,而非“奇袭”。因为羯人此次进攻来势汹汹,雍城的兵将对他们不甚了解,必须先做试探,再做定夺。
由于华瑶、谢云潇、戚归禾重伤未愈,领头者另有其人——那是一位力大无穷的女将军,也是雍城守军的长官之一。她没要多少兵马,只盘点了自己的一批属下。她依照计策,把属下们分成了三支队伍,一支诱敌,两支伏击,每一支队伍又有各自的军阵。
三更天时,华瑶目送他们离开,但见风雨滂沱,夜色如墨,将军和士兵走过出城的路,竟无一人回头。
华瑶喃喃自语:“诸位保重。”
杜兰泽环视四周,突然问道:“殿下,您今日是否见过戚归禾将军?”
碍于谢云潇在场,华瑶没有明说。她带着杜兰泽去了另一间屋子,向杜兰泽吐露:“戚将军的伤势极重。汤沃雪照顾他一天一夜,他仍然命悬一线。”
“他受了余索最后一击,”杜兰泽在城楼上看得很清楚,“余索的武功旷古绝今,最后一击使尽全力,凶狠万状。”
华瑶这时才想起来:“昨夜,戚归禾回来以后,只传召了医师,没叫汤沃雪。他说,谢云潇的情况比他危急……其实,谢云潇的伤势比他轻得多。”
杜兰泽沉默片刻,低叹道:“戚将军高义,舍己为人。”
华瑶腿脚虚软,站不了太久。她缓缓落座,又道:“雨停之后,羯人会继续修建长围,雍城会被他们封锁,药材、粮食进不来,所有人都只能坐以待毙。兰泽,依你之见,朝廷会派援军吗?”
杜兰泽牵住华瑶的手腕,探知她的脉搏。
杜兰泽久病成医,通晓病理。她一边为华瑶把脉,一边说:“您是公主,又是监军,且与众多名将一齐守城,一旦城破……”
她的眼波盈盈有光,全然倾注在华瑶身上。
华瑶道:“我明白,兰泽,你有话直说,不必顾虑。一旦城破,我的下场会很惨,京城的风流雅士也会拿我做文章。朝廷顾及皇族的脸面,多少会派些援军,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出动,又会调集多少人马,那就不得而知了。”
杜兰泽慢慢地推动华瑶的手指,直到华瑶握成一只拳头。
华瑶含笑不语,杜兰泽又道:“凉州与秦州隔江相望,秦州的纱城,是二皇子殿下的封地。”
提起“二皇子殿下”,华瑶如鲠在喉:“我二哥虽然没有大哥那般癫狂,但他也盼着兄弟姐妹全部死光,他对皇位势在必得。你说,他会带兵来北方平复羌羯之乱吗?”
杜兰泽答非所问:“这场雨至少会下五六天。您的脉搏紊乱不济,若有似无,还请您静养三日,暂勿忧思。”
华瑶哈哈一笑道:“小伤而已,不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