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讥讽他:“那也与你无关。”
戚应律语重心长地感慨道:“云潇啊,你不知二哥为咱们戚家做的打算。”
谢云潇沉默片刻,才问:“什么打算?”
戚应律爽快地坦白:“公主她虽是凉州监军,但她这等金枝玉叶,万般娇贵,咱爹不会真让她去边境杀羯人吧?咱爹手握重兵几十年,凉州的兵将无不遵从他的命令,圣上御赐咱爹丹书铁券,却也忌惮着戚家人,忌惮着凉州铁骑。倘若公主死在外头,圣上不正好寻到一个由头,借机发作一把,拾掇咱爹。”
谢云潇看穿了他的计谋:“你无非希望公主留在延丘,同你那些狐朋狗友一道吃喝玩乐,同做富贵闲人。”
戚应律展开一把缀着流苏的紫檀洒金折扇。他摇着扇子,似笑非笑:“你对兄长的朋友,该有些敬重。我们作为凉州本地人,本应盛情款待公主,还有她的侍女和近臣……她的近臣风姿绰约,难得一见。”
谢云潇也笑了。他上前一步,戚应律后退,谢云潇抬手,戚应律以扇遮面。
秋风吹来一片打旋的落叶,沾到了戚应律的肩头。
谢云潇捡起那片叶子,低声道:“上月你和朋友去花街狎妓,爹和大哥有所耳闻。我提醒二哥一句,你若对公主,或是她的近臣、侍女打了歪主意,你我之间再没什么兄弟之情好谈。”
戚应律收拢折扇,但见一片枯叶碎末,飘飘扬扬地洒在灯下。
*
华瑶住进将军府的第三天,凉州下了一场雪,初如柳絮,渐若鸿毛,白茫茫的铺满街巷。
华瑶在京城甚少见到这么大的雪,不胜雀跃。待到雪停时,仆从又来传信,说是凉州商帮的一些绅商冒雪前来拜见公主,众人已在前庭内等候许久了。
前日里,华瑶给凉州的府衙、商帮、农司分别寄出了信。今日大雪封城,路滑难行,她没想到商帮的人会赶得如此急,怕是天还没亮就动身了。
华瑶传召了杜兰泽,与她一同去往前厅。
路上,华瑶问她:“你和凉州商帮打过交道吗?”
杜兰泽如实说:“凉州商帮成立已久。十多年前,他们从雅木湖出发,船运货物,借道觅河,与各国往来通商。我在凉州住过一年。因我学过羯文羯语,凉州商队曾经托人请我为他们译信译书。”
“书信内容如何?”华瑶问道。
杜兰泽悄声回答:“我记得书信上的每一个字。我可以为您默写全部书信。”
华瑶赞叹道:“不愧是我的兰泽。”
天寒雪冷,庭院的新雪映着红梅,小池塘浮着薄冰,更显幽静清寂。杜兰泽止步于廊下,道:“商帮的绅商兴许认识我。我不便进屋,将在隔壁恭候您。”
华瑶拉住她的手:“我让奴婢为你添点炭火,你的手太冷了,冻得我心疼。”
杜兰泽含笑道:“我来吩咐奴婢便是。您的公事要紧,请勿为我挂怀。”
华瑶松开她的衣袖,进了前厅。
杜兰泽正要转去另一间屋子,却在拐角处遇见了戚应律。
这么冷的天,他手中还握着一把折扇。扇柄的流苏吊坠一甩,他径直走了过来,与杜兰泽擦肩而过,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小姐。”
杜兰泽笑意盈盈:“在昨晚的宴席上。”
他们二人还没讲几句话,院门之外,蓦地传来汤沃雪的声音:“戚应律!”
汤沃雪才刚露面,戚应律立马与杜兰泽隔开两丈远,逃也似的跑远了。
汤沃雪仍然骂了他一句:“你大哥正在找你。烦死了,整日没个正形,要不你到我那儿喝一碗巴豆,去茅房消遣消遣时光。”
戚应律留下一声笑,人已消失不见。
而汤沃雪并未离去。她神色凝重地望着杜兰泽,过了好半晌,她拉着杜兰泽进了一间内室,与杜兰泽耳语道:“你递给我的信,我看过了,你真要……真要切肉祛疤吗?”
杜兰泽撩开裙摆,正欲下跪,汤沃雪连忙将她扶住:“你、你这是做甚!快起来,我只是个大夫,受不起你的跪礼,只是你身子太弱,切肉祛疤,我怕你经不起那般折腾。”
杜兰泽握着汤沃雪的手腕,轻声道:“我意已决,求您帮我这个忙。我既要侍奉殿下,决计不能牵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