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风道:“请殿下明示。”
屋内的案几上摆着一盏紫金香炉,飘渺的烟雾袅袅如春云,华瑶靠着一张美人榻,在夕阳的余晖中用一根金钗挑弄香料。
她说:“因为,我提前打过了招呼。现如今,巩城公馆的守卫,有一半是谢云潇从凉州带来的人,罗绮没见过他们,他们认我是凉州监军,倒也忠心耿耿。自从我知道罗绮来了巩城,我就派人跟踪她,探查她在这里的一举一动。”
齐风忍不住问:“今日在茶馆,您对她说,让她一走了之,是为何意?”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华瑶解释道,“她特意在街上等我,话都没讲完,怎么会走。更何况,她的户籍和身契还在我的手里。她不来找我,没了户籍,怎么过活呢?”
齐风的言行越发拘谨,不似平常那般坦然:“属下时常分不清,您的话是真是假。”
华瑶漫不经心道:“无非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齐风似有所悟:“今天中午,您对卖艺人说,您的丈夫是凉州人……”
华瑶点头:“是的,我对他撒谎了,什么凉州的丈夫、丈夫的好友,统统都是我瞎编的。”
与华瑶关系最近的凉州人,莫过于谢云潇了。思及此,她觉得有些好笑,就想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谢云潇听。
她把接下来的剿匪计策讲给齐风听,又让他带着自己的人马在树林中演练。等她讲完,天已入夜,暮色沉寂,她看向窗外,道:“行了,你先回去吧。”
齐风怔了一怔,道:属下……告退。”
华瑶仔细端详他的神色,似乎能洞察他的内心:“你,在想什么?”
齐风道:“今、今夜……”
他的耳根红透了,犹如秋日晚霞,华瑶恍然大悟:“哦,那个!”她认真道:“我对那个没兴趣,一点也没有,你别怕。我跟我的哥哥姐姐不一样。”
华瑶的哥哥姐姐都曾经把侍女和侍卫弄废了。虽然华瑶并不知道“弄废”具体是怎样的一种场景,但她曾经亲眼见过大皇子责罚属下。
大皇子姓高阳,名东无,比华瑶年长十二岁,剑眉星目,英武不凡,他常年一副冷峻神色,令人胆寒。他在自己的宫中责罚属下时,会命令他们用长棍抽打自己的手掌,直到血肉模糊,肉露白骨。
那一日是大梁朝的“芙蕖节”,芙蕖花开并蒂,同根生长的花朵相偎相依,因此,“芙蕖节”也被看作手足团圆的日子,按照规矩,华瑶就在那天早晨,去东无的宫殿里给他请安。
那时,东无不在主殿,竟在偏殿。他气定神闲地端居上位,底下的奴仆正在自罚,华瑶刚进殿门,血就溅上了她的裙子,她吓得直往后退,东无却在上面笑了。
他若登基,必成暴君。
*
十日后,恰逢一个晦暗的阴天,巩城巡检司再度发兵。
这一次出征,兵将的人数较之上次翻了一番,陆征作为巡检司的通判,必须随军征战。即便他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只能遵守法令。
陆征极少骑马,队伍又在走山路,马鞍不住地摇动颠簸,越颠越急,他抬袖掩面,几欲干呕。
谢云潇正与他并排同行,就问:“陆大人,身体不适么?”
道旁的树枝刮擦着陆征头顶的盔甲,他扶正了盔缨,道:“距离贼窝,还有几里远?”
“大约两里。”谢云潇回答。话虽这么说,他的右手已经按住了腰间佩剑,随时都能拔剑出鞘。他左手牵着缰绳,那绳子在他手中似是活的一般,任凭他差遣。
谢云潇所骑的那匹马,也是凉州特产的汗血宝马,千金难买,有价无市。那匹马通体漆黑,没有一根杂毛,四蹄踏在尘土飞扬的崎岖山路上,宛如驰骋于广阔平地间。
陆征看得出神,耳边却倏地传来一声异动,他浑身一抖,又有一支流箭擦着他的脸侧划过,此时风大天暗,潜藏在山石密林里的盗匪渐渐露出真身,他们还在山丘高险处架起了一门大炮。
“贼……贼人。”陆征小声指认道。
贼寇们押来几个青年,剥光衣服,将人塞进炮筒——这种打法,谢云潇在凉州的月门沟战场上见过。大炮一旦轰出来,就会先把炮筒里的人炸碎,五脏六腑洒落一地,胆小的兵卒丧失士气,四散奔逃,便会不战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