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笠啐了一口:“我呸!你帮我,帮个鸡毛?一个两个全是贱胚!”
听到这里,华瑶忍无可忍。
华瑶从杜兰泽的手里接过灯笼,烛光落在她的鞋上,蜈蚣爬过她的鞋面,燃得正旺的烛芯纹丝未动。
华瑶看着赵笠,低声道:“再过几天,等你去了州府,你的母亲、朋友、亲戚都会被凌迟处死,撒上一地的烂肉片。我们为什么帮你?我可怜你母亲一辈子老实本分,胆小怕事,只因生了你这贱胚儿子,她不得好死。”
“死就死!”赵笠疯狂似地骂道,“死!死!死得好!”
华瑶的嗓音陡然拔高:“你以为死了就完了?死后还得遭人鞭尸,万人唾骂!你老娘、你姐姐、你早死的老爹、还有你自己,一个也逃不掉。”
“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杜兰泽接话道,“如果你愿意归降,你能住进宽敞干净的房子,有大夫给你看病,有厨子为你做饭,有侍卫供你差遣,你不再是人人喊打的贼寇,而是真真正正的‘长官’,你的父母亲族不会被凌迟,全村老少都有光彩。”
杜兰泽甚至蹲下来,叹了口气:“你原本也是个英雄人物,练了一身好武艺,要不是时运不济,怎么沦落到土匪寨子里?今日,你在这间牢房内,有了新的机会,便是上天的旨意。上天有好生之德,也有惜才之心,就看你如何选择,赵笠长官。”
“赵笠长官”是赵笠的江湖名号,“长官”是官吏的泛称,赵笠为了耍威风,取了这样的名字,可没想过自己真能做长官。
赵笠攥紧拳头,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血味:“三虎寨……归降……屠村!”
他只讲了几个词,华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三虎寨虽是个贼窝,却很有一套规矩,对于叛徒一贯赶尽杀绝,还会把叛徒的老家给屠了,难怪三虎寨的归降人数极少。
华瑶不禁劝说道:“你进了县衙的大牢,无论你有没有归降,三虎寨不会再把你当做自己人。你跟着我们一起讨伐三虎寨,早日灭了他们,才能确保父老乡亲的平安。”
“老乡的死活,关我屁事……”赵笠仰起头来,嘴角流涎,“你一剑杀了我,杀啊,杀!杀!杀!给个痛快!”
华瑶拔剑出鞘,剑尖直指赵笠的脖颈:“你死在脏臭的大牢里,全家陪葬,那些三虎寨的兄弟们不会来救你,他们踩着你的尸体,过着好日子,喝着美酒,搂着美人,爽的要死,快活的要命。而你呢?你要下地狱!陪着况耿!”
赵笠听了华瑶的话,气都喘不上来,只能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华瑶道:“现在,我问你,为什么你们三虎寨的人一点也不怕痛?受了伤还能站稳?”
“药!”赵笠在恍惚中答道,“草药,白色的,铃铛,倒垂,成片森林。”
华瑶听懂了他的话——三虎寨的贼寇们之所以耐痛,是因为他们服用了一种特殊的草药,那草药是白色的,呈现出一种倒垂的铃铛形状,成片成片地生长在森林里。
华瑶又问:“你们怎么跟官府扯上了关系?谁是你们的幕后主使?羯人?还是哪个大官?”
赵笠使劲摇头:“买卖,换钱。”
“买卖人口吗?”华瑶单膝跪地,平视着他,“你的每一句话,都算是积德造福。 ”
赵笠喘息得更厉害。他本就受了伤,进了牢房又挨了打,痛得魂不守舍,被华瑶的问题牵引着,不自觉地回答道:“卖,卖人口,换钱,交厘税。”
“厘税”二字一出,华瑶感到晴天霹雳,只有官府才会向商人征收厘税。如果赵笠所言属实,那么,三虎寨能壮大到今日,不仅是羯人的功劳,也是某些官府的功劳。
三虎寨打家劫舍,买卖人口,官府从三虎寨的手里抽取奴隶和税金,再往深了想,这与大梁的贱籍制度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华瑶赶忙继续盘问,可惜,赵笠毕竟不是况耿——赵笠在三虎寨内部的地位,远远比不上况耿,因此,他知晓的实情并不多。
他几乎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抖落了个干净。
华瑶听完赵笠的话,懊悔不已。
她应该早点施行计策,从况耿的嘴里骗取消息,现如今,况耿已经凉透了,肠子都被汤沃雪掏干净了。
*
这天晚上,巩城下了一场濛濛细雨。
淅淅沥沥的雨丝敲打着窗扉,屋内的烛火半明半暗。谢云潇刚洗完澡。他披着衣裳,纹丝不动地静立于床边,窗户原本是半开着的,却有一个美貌少女从屋外推开栏杆,跳窗进屋,朝他笑道:“你,手上没拿剑吗?我这样突然闯进来,我还以为,你会用剑刺我呢?”
谢云潇熄灭了烛火。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他说:“我知道是你,殿下。”
华瑶毫不见外地走过来,直接坐到他的床上:“你已经习惯我三更半夜来找你了吗?嗯,这叫什么?”
“不请自来,擅闯民宅。”谢云潇道。
华瑶却说:“不,应该叫,夜探香闺!”说完,她还“哈哈”地笑了。
谢云潇静静地坐在床头,她伸手来悄悄地摸索他,他一把捉住她的双手,迅疾之至,反扣在床榻上,也不容她逃走,就这样把她抵在了床榻的一角。她明显有些吃惊,便问:“你想干什么呢?”
“这话应该我问你,”谢云潇效仿她平常的恶劣习惯,靠近她耳侧说话,“你夜探香闺,来探什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华瑶的耳尖,她有点痒,声音也愤懑起来:“你把我当贼了嘛。”
谢云潇顺着她的意思说:“是,所以我把你捉了。”
华瑶清咳一声,才道:“我有大事和你商量。”
谢云潇道:“我不会信你在床上讲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