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白纻惊疑不定地看了看那火油罐,抬眼就瞧见殷俶正看过来,同样神情凝重。
无他,普通的流民作乱,怎么会执有像火油罐这般京营中的军械。果然,就在下一瞬,破空之声传来,有箭矢顺着那窗户射入,不分敌我的屠戮。流民与贵胄,都同样倒在那流矢下。
这样的阵仗,说明箭矢要杀之人,自然要比这些贵胄还要尊贵几分。
二人也不再犹疑,立时各护一人破门而出。殷俶二人在前,三思断后,官白纻护着高年走在中间。
“这……这位姑”
“闭嘴。”
官白纻握紧袖口内的匕首,几人走到那楼梯处,身后跑来个痛哭流涕的小二。他似是被吓得失了神智,撞开三思跌跌撞撞往那楼下跑去。
高年见他面容稚嫩,不过十一二岁,心下不忍,悄悄让开半寸距离,够这孩子逃命。
“你是蠢货吗?”
冷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待高年反应,温热的血液扑面,浓重的血腥味儿刺入口鼻,胃囊几乎是下意识地痉挛几下,隐隐有呕吐感袭上喉口。
“这,这也太过残忍。这位姑娘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夺人性命!”
高年几乎要瘫坐地上,看向官白纻的满是惊惧,就差把“你这毒妇”写在脸上。
陆蓁蓁瞧了眼那小厮稚嫩的脸,一双圆溜溜的眼还死死盯着天,极为可怜。
她动了恻隐之心,躲在殷俶身后,一边用指尖攥着殷俶的袖口,一边用帕子捂住口鼻,面上也似有呕吐之意。
“这位姑娘,虽是要紧时刻,也不该—”
“他虽身上是小二装扮,穿的还是草鞋。碧海楼小厮都是一水的青衣布履,这人是伪装成小二的流民。”
殷俶蹙眉,随口解释道。
他见高年整个人都要躲进那官白纻身后,抿了抿唇,随手抽出腰间长剑,立于身前。
官白纻没有理会那两个在殷俶解释完后沉默下来的二人,只是随手抹去刀尖儿上的血痕,将匕首再度藏进袖口,同时抬眼开口:
“爷,这一楼过于混乱,我担心下去会被卷入乱斗中,若有人浑水摸鱼,我们更难防备。不若就待在这楼上,纵有流矢,只要躲避得当,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姑娘,这碧海楼现在还着了火,如若我们待在那高楼,等火势上来,岂不是死路一条。”
高年战战兢兢地用袖子擦着额角,那陆蓁蓁闻言也是慌了神,疯狂地拉扯着殷俶的袖子,“叔远,这不过是妇人的异想天开,我们还是快些下去吧。”
那些人见箭矢杀不掉殷俶,未尝不会现身,只要有人出现,他们就能揪出这背后之人。
先不说这楼下的流民中难保不会有伪装的刺客,他们就这样下去被那流民卷入纷乱,或许境遇会更加凶险。
就单说倘若今日就这么走了,那刺客连面都未露,几根箭矢,想要寻得那幕后之人,真是天方夜谭。
殷俶闻言拧眉,询问道“你可是已经通知了王祯?”
如若没有后手,她是不会提出如此冒险的策略。
“是。”
“我们折返。”
几乎没有多少犹疑,殷俶做了决断。
他和官白纻都知道,现下情形看似一片大好,实则危如累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能借此次机会拔除些许暗桩,他二人日后就握有更多胜算。
至于所谓的危险,这些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经历过前世,见识过失去权力后会陷入的困顿与无力,于他,若是失了权势,便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这!”
高年一口气梗在喉间,几乎要晕厥过去,今儿真是犯了太岁,遇到两个疯子。
他虽然是武将出身,但他素来不喜舞刀弄剑,只是和高韦学过些许三脚猫的功夫。莫说见血,就是连开了刃的刀剑,也是今日头回遇见。
他额上冒着虚汗,几乎要软倒在原地,那里还有之前那副翩翩公子的派头。
“撑住我。”
女子略显不耐的声音响起,眼前支过来一只细弱的手臂。
她眼里的嫌弃实在太过明显,但高年依旧很没骨气的两只手都紧紧攥住了姑娘的臂膀,竭力缩小自己高出对方一头的身形、蜷成一团、藏在她背后。
殷俶偶然瞧见这二人的情态,握着剑的手,不知为何,渐渐紧了几分。
四人避在那三楼,因主要的火情都在碧海楼主楼周围的矮楼,渐渐的,碧海楼主楼的火势似乎逐渐小了下来。流民逐渐被随后赶到的京营护卫和碧海楼的打手们控制住,死的死、伤的伤。这场骚乱似乎逐渐平复下来,也不再有流矢射入。
恰在这时,房门被敲响,小二清清润润的嗓音从门外传入,“几位客官受惊了,这灾乱已然控制住,还请几位随我出来吧。”
“客官?可是出了什么事?”
门外的两个小二交换了眼神,面色凝重地屏住呼吸,将手搭在那门上,慢慢推开——
“王祯。”
“王祯。”
官白纻与殷俶齐声喝出声,躲在门后的几个锦衣卫即刻闪出,将刚踏进来的二人擒住。
其中一人戒心很强,早有防备,匕首瞬间出鞘,捅伤打头冲上来的锦衣卫后不仅没有逃跑,反而疯了似的冲向雅间的帘栊,同时咬破口中含着的毒药,在死前,将怀中的信号筒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