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如蒙大赦,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君王低声叫住,“她的尸首直接扔去乱葬岗,不许任何人为其殓尸。”
寥寥几语,杀机毕现。那官员吓得魂飞天外,立刻点头称是。
直到那校尉从门口退出去,睿宗即刻沉下脸色,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桌边的烛火。
陈海知他心中烦闷,思量片刻,正欲开口劝慰,对方却骤然出声,“此事你如何看。”
陈海心头一跳,略微思忖,斟酌着开口,“许是三皇子一时糊涂,陛下可别为了这小小一桩事,气坏了身子。”
小事?睿宗长眉一挑,哂笑一声,“我竟不知,他有这等本事。”
陈海假装不知道睿宗口中的他是谁,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边。
睿宗眯起眼,开始思忖起今夜种种。
恭妃的算盘他一清二楚,既然她蠢,死便死了。李贵妃那个蠢东西想要借刀杀人,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出手替她收拾了很多痕迹。谁知最后,竟然会演变成这么一场闹剧。
今晚看到殷觉与恭妃赤身裸体纠缠的只有自己和宫中内侍,即使已经杀光了所有不值钱的宫人,还是有几个亲近的内侍不能下手。
况且又值皇宴,自己中途离席,那群成精的大臣怕是借着只言片语,也能猜出七八。
殷觉的声名,到底是受了影响。而本该在此局中之人,此刻依旧爽爽朗朗地站在边上,不沾尘污。
他胸中积郁,喉口竟然有咸腥感翻涌上来。
“给朕查。”
“陛下”,陈海抖着脸上的细汗低声劝道,“已经暗中查了一宿,大皇子宫内确实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三皇子的确身中迷药,可那药也在三皇子自己的宫殿内找到,是他素来用于助兴的雅物。此事如若继续闹下去,怕是要人尽皆知……”
“啪”,睿宗放下手边的茶碗,“既如此,你差人去他重华宫中,就说如今宫中出了丑闻,甚是动荡,朕忧心他素来体弱,恐他心悸忧思,伤损体魄,就先在宫内静养三月。”
这是对皇长子要变相禁足了,陈海心中叹了口气,却不再多言,低头应是。
他正欲离开,又被身后的皇帝叫住。
“还有,静养三月,便不必读书习字劳损身心,这三月便先辍了课业,讲经的先生和教习的武师都不必入重华宫。”
“是。”
大皇子十三上方才出阁读书,如今不过五年,其间因大大小小事动辄便会被辍读。如今算来,怕是连四书五经都未完整习完。陈海知道睿宗是在借机变相惩处,却也不会有所表态。他左不过就是个传话的奴才。
他方一抬脚,身后又传来睿宗冷冷的声音,“再有,去宫里挑几个伶俐的小厮,给我去他宫中好好伺候。”
这是要彻底监视大皇子的一举一动了。
陈海没有多言,仍旧应是后,走出了内殿。
却在这时,门外陡然传出喧哗之声。
谁那么大胆子,敢在深夜闯入陛下休憩的内殿。
下一刻,看见闯进的来人,陈海眸中闪过几丝了然。
“父皇”,青年身高颀长,五官青涩,却仍有些许难以言说的女气,很是阴柔。
男生女相,视为不详,可偏偏是独得圣眷的皇三子,那么这不阴不阳的长相也就变成了绝世风姿,被士林众人艳羡。
他此刻双颊带泪,神情萧然,一进来便立刻跪倒在地,痛哭起来,“孩儿不孝。”
睿宗蹙眉,没有第一时间让他起来。
由此可见,他是真的着恼了。
殷觉咬牙,“砰砰”磕起头来。直到他磕得额前青紫,隐隐有血丝渗出时,睿宗才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桌案,“行了。”
“起来吧。”
“朕知你冤屈。”
两句话,殷觉脸上的绝望阴沉即刻一扫而空,转悲为喜。
巧言、令色、足恭,这一套倒是耍得风生水起,熟稔至极。陈海低头,以防自己轻蔑的神情被二人瞧见。
“父皇,此次孩儿确实冤枉。我不过贪酒多吃了一杯,便登时觉得天旋地转,被亲卫扶入一暖阁醒酒后便人事不省,直到被父皇于浮碧阁唤醒。”
“酒水可有查过?”
“孩儿皆细细排查,确实没有任何可疑,就连当日所有菜肴杯盏,孩儿皆一一验过,一无所获”,殷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不是公用的器皿,那宫内杯盏可有检验?”
“宫内也俱一一验过,没有任何错漏。”
睿宗闻言重重叹了口气,却也是再无他法。这本就是桩丑闻,更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各宫排查,如此看来,便只能不了了之,只可惜了自己这番苦心谋划,也都付之东流。
殷觉见睿宗面色缓和,立刻冲身后跟着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太监立刻点头,弓着腰退出殿外,片刻后,捧了一精致的金丝楠木宝盒扭腰进来。
他抬足跨过门槛,在殷觉的示意下,几步上前,跪拜到睿宗面前,高高撅起屁股,同时将盒子举过头顶。
小太监身上带着香风,陈海面不改色地抻了抻袍子,又端过一盏灯烛到案上,然后不紧不慢地从睿宗身侧后撤几步,退到了侧面。
睿宗将腰背往椅上懒懒一趟,左手不紧不慢地转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沉下声,“到近前来。”
那小太监没起身,就着这个姿势,翘着屁股用两个胳膊肘往前,一点一点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