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牵起他因压抑药力而剧烈抖动的右手,忍着羞怯与自厌,将那只手压进绣着玉兰花的浅绿色肚兜里。
后来,她与他携手半生,她以为他总该会有疑问。
“当日既然你是清醒的,为何不避开?”
抑或“是不是任何男子都可以?”
……
她剖开心肺,准备了每个问题的答案。只可惜,他从来没有问过。他对她,从来没有什么疑问,无情,自然不会生疑,也懒得去追问。
这个道理很浅显,只可惜前生陪他的十八年不够官白纻明白这个道理,死过一回到了今世,她竟然仍旧执迷不悟,还痴想着与他再续前缘。
这浮碧阁,于她,是世间万般美好的开端;于他,却是一场人祸,是他输了手腕的见证,是他不能与自己一生所爱厮守的罪魁祸首,是他毕生的耻辱与污点。
官白纻闭上眼,忍下心头的一阵酸楚和些许的不甘。只是,她能忍受他的冷待、他的无视、他时而的漠然与轻嘲,却不能容忍与他分离,与他彻底的陌路。
一世若不够,那便再来一世。前世她入浮碧阁,是为了飞黄腾达,为了弟弟和自己的前程,今生,她只为了一个人。
想到此处,官白纻便不再犹豫,她转身,嘱咐银栀藏躲在宫院里一处,及时接应自己,本人则推开浮碧阁,没入屋内那一片黢黑中。
那日,浮碧阁西侧素来用于宫妃醒酒赏玩的万花阁,宿着恭妃;浮碧阁北侧冬日中用于观景的绛雪轩,躺着一位醉醺醺的臣妻。
只是现下却是记不清他从何处出来,不如就躲在浮碧阁,待他入阁。
房门被悄然合上,一截雪白的衣角,在门隙合拢前的刹那间,“哧—”地一声,钻了进去,夜晚又陷入到默默无言的沉寂中去。
***
“娘娘,我们还要走多久,臣妇可能要失态了。”青衫少妇扶额喟叹一声,步履也渐渐得踉跄起来。
“失态也无妨,本宫今日也难得贪杯,这醉酒的滋味,竟也不错。”
恭妃掩唇一笑,却绝口不提二人的去处。一路上,她找着各种借口,将身边陪侍的宫人都逐一驱散,只留两个宫女,穿红的那个负责扶着自己,穿浅绿的那个去扶着这位年轻的官眷。
恭妃不着痕迹地瞥一眼浅绿衣裳的侍女,那位心腹面色沉静,冲她隐微地颔首示意。
***
“吱呀”,门被沉沉地推开。
官白纻悄悄趴在床下,心中惊疑不定,只因入屋的好似不只一人,这与前世不同。
她隔着床上铺陈的锦缎,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隐约有脚步声与拖拽重物的声响传来,来人的脚步细碎杂乱,透露着一丝的惊慌。
那被拖拽的重物似乎时不时会磕到屋内的陈设,引来更加纷乱的杂音。
来人是谁?
那被拖拽之物又究竟是什么?
如若依旧按照前世的布局推算,那么那人很可能是在醉酒或者被迷晕后,被迫入局。
如此看来,这被拖拽的便很有可能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只是为何这次直接就将他拖入浮碧阁?难道前世在她未到浮碧阁之前,这里还有什么其它的布置?
各种疑惑纷至沓来,她来不及思索,只是默默地攥紧衣袖,考虑着一个最不相关的问题:这拖拽的声音这么响亮,不知那人被磕碰了多少,会不会留下淤青。
终于,在女子煎熬的心绪中,那人走到床前,深深地喘了口气。
“砰!”重物被小心地挪到床上,接着是意料摩挲的“沙沙”声。
这人似乎正在脱掉床上之人的衣物,官白纻静静听了半晌,面颊升起一丝热意。
她趴在床下,悄悄地抬起手,病态地将手指贴向头顶的床板,仿佛自己的掌心可以透过这厚厚的床板,触到了那人炽热滚烫的肌肤。
心尖儿倏得窜起一串火一般的热意,她的心飞快地跳动起来,身上的每一寸肌理都好似被火舌舔舐过,升腾起带着疼痛的热意。
那每一寸被灼烧过的肌理,都叫嚣着要离那人更近一些。
莫急,莫急。
凝下心神,她借着锦缎与地板之间窄窄的那一道线,观察着站在床边之人的鞋。
白色的鞋底,纳鞋底的针脚还落落错错地露在外面,一瞧便是不通女红之人草草补修过的痕迹。
靴面是宫中最常见的藏青色浆布,端的就是一个耐脏耐用。可以看到的衣料上似乎绣着半截鹌鹑尾巴,只是因这衣服被浆洗多次,那绣尾巴尖儿地方脱了线,便显出几分落魄。
一个在宫中做杂活,不能常常见到贵人的粗使太监。
那太监将东西搁置在床上后,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开始窸窸簌簌地来回走动,在空屋子中打转,时不时有开合柜门的声响传出。
这人在找人。
官白纻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她略有些紧张地攥紧衣袖,下意识地去掏里面的匕首,却陡然意识到现下那人还未来得及赠给自己那把匕首。
她扬起眉,将身子压得更低,屏起呼吸。
不过一死罢了。
第3章 连环宴(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