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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2 / 2)

宫女们袅袅娜娜地捧着各色珍果,步入席内。

各人一张小几,其上横陈着盘栈、果盘、酒器各一副,再加一叠晶莹剔透的方糕,一只色红似火的火晶柿子和盛在一只高足浅碗里犹冒热气的肉食。

这样精细的陈列和食物,官白纻已是许久未见。她不觉得欣喜,反而在心中生出几分轻嘲。

不知不觉中,在那人的耳濡目染下,她竟然已经瞧不起这样奢侈铺张的情态。腹中藏着心事,官白纻没有动手边的酒杯。

她只是慢慢地转动腕上的佛珠,一粒一粒地捻动,压抑着纷繁复杂的心绪。

那年九月初九,赏菊宴,皇室内生出一幢无关痛痒的秘闻。

当日,皇长子殷俶、酒后失德,与一女子媾和于浮碧阁。幸而那女子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皇长子不过被说一句年少风流,只是在朝中到底失了些许人心,好色的名声也就此传出。

可是多少人不知,这本是一场大戏。搭戏台子的人手笔极大、图谋不小,却不曾想自己手里捏着的那些戏子各怀鬼胎,都有着自己的谋算。

环环相扣却环环相错,最后叫一个心怀鬼胎的自己捡了便宜,一夜之间飞上枝头,成了半个娘娘。

想到此处,她颇为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戏唱完了,纵然戏本子不同,但结果却与幕后之人期盼的不谋而合。她纵然丢了清白的名声,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尊容。

数来数去,独独那皇长子最是无辜。他原是经纶满腹、爽朗清举的清白人物,却因此事沾上了污点。

白璧本无暇,奈何世人共污之。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伶人抖着嗓子将最后一句唱词吐出,李贵妃带头叫好,娇俏的一张芙蓉面上满是笑意,“看赏!”

侍奉在一边的驼背小太监立刻将早早准备好的银子塞进邻人的手中,坐在贵妃身周的贵妇官眷们立刻跟着叫好,一会儿夸赞曲妙词丰,一会儿说贵妃娘娘知音赏曲,是难得的妙人,时不时几句有趣的妙语,逗得贵妃更加开怀。

皇后坐在主位上,四下无人。她因着尊贵,位子便离其余人都要远一些,此刻,只是冷冷清清地独自拿起酒杯,啜饮一口,压下眉间沉沉的不虞之色。

官白纻冷眼瞧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熟悉是因为她在宫中与皇长子殷俶相伴十八年之久,这些人物她日日都要拜见问安,她们的一举一动,一挑眉一抬眼,她都了熟于心。

陌生则是因为,她们早已惨死在了殷俶的手段下,不得善终。

她慢吞吞地抬起茶碗,心中回想着关于她们的一切。

皇后张氏,虽然有皇后尊名,却不过是皇帝半路续娶的一位官家女子。

她不受皇帝宠爱,后宫的所有权柄又都捏在太后手中,是个名副其实的傀儡人物。

宏化四年,皇帝的发妻、出身显赫的陆氏留下一子后便溘然长逝。

陆皇后一死,皇帝立刻便要抬自己的宠妃李妃为后。

李妃无子无女,于社稷无功,又出身平民。

太后不愿意自己的嫡长孙教养在一个不通文墨、粗俗不堪的女人手中,于是逆着皇帝的心意从后宫妃子中选出一位性情娴熟、出身很好的官家女子做了皇后。

皇帝再多不满,出于孝道,也不能违逆太后的心愿。

为了安抚自己的宠妃,于是抬了李妃为李贵妃,多有宠幸。宏化五年,贵妃生下皇三子,宏化七年又诞下一位公主。

至此,李贵妃儿女双全,圣宠优渥,后宫无人可与之争锋。

待她回神,宴席已经行至高潮,歌舞迭起。正是众贵妇人觥筹交错之时,有两道醉醺醺的人影悄然起身。

正是最近圣眷正隆的恭妃和一位不知名的素衣官眷。

她们似是羞涩于自己的醉态,竟然未来得及向皇后和贵妃告退,二人便随着引路的宫人,昏昏沉沉地离席了。

官白纻瞧见这一幕,又转头去偷偷觑视皇后,却见对方慢腾腾地放下酒杯,朝二人离去的方向轻轻扫了一眼,唇角带着不明含义的笑意。

她垂首看向杯中的酒,静默片刻,好似下定什么决心,擎起身前的酒杯慢慢饮下。

不过片刻,白瓷一般的双颊飘起两朵红霞,微微上挑的眼尾也氲出浅浅的粉色,眼中带上潋滟的水色。任谁瞧,也知道这姑娘定是吃醉了酒。

她软软地晃一下身,银栀机敏地凑过去,将姑娘娇软的身子扶正。

官白纻一挨到银栀身上,便立刻如烂泥般酥软在银栀身上,小丫鬟会意,干脆地扶起醉酒的姑娘,佯装慌乱地朝一位立侍在不远处的宫女问询。

二人被宫女引着,从一处不起眼的小门离了宴席,穿过不知折了多少弯的长廊,转入一间小小的耳房。这似乎是那个娘娘宫内闲置出的屋子,专供宴席上醉酒的女眷醒酒。

这里空无一人,不见方才离席的恭妃和那位青衣官眷。

宫女见银栀服侍着官白纻歇下,自己便擎着灯烛,合门离去。

这宫人甫一离开,原本满脸红霞、眼尾都飘着绯红的白衣姑娘立刻睁眼,她踉跄地直起身,银栀找出屋内的痰盂。

官白纻二指并拢压向舌根,面不改色地干脆一压,不一会儿,便将胃囊里的东西吐个干干净净。

“几时了?”

“姑娘,现下大约是亥时一刻。”

官白纻起身悄悄推开一道门缝,见四下无人,便牵拽着银栀的衣袖,从耳房中踏出脚来。

那银栀虽然心中害怕,却是个有胆色的,只是乖乖闭着嘴,紧跟在官白纻身后。

第2章 连环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