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堇彻底失望了,自她十岁回到冯府,珍儿便一直陪着她,至今已有六年,这六年里,珍儿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亲手将珍儿送给三哥做通房,葬送她的一辈子。
冯堇闭了闭眼,说:“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多劝你,今日你我主仆情谊已尽,待会儿我便去跟母亲讨回你的卖身契,放你自由。出了无尘院,无论你作何选择,都与我无关,一切后果,都由你自己承担。”
“奴婢愧对小姐,今生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小姐恩德。”珍儿说完用力磕了三个头。
冯堇没等她磕完,便转身离开了耳房,带上两锭金子去了正院,向潘氏讨要珍儿的卖身契。
潘氏对她心有忌惮,便干脆地将珍儿的卖身契给了她。
冯堇要将两锭金子递过去,潘氏却摆了摆手道:“当初买珍儿那小丫头时,不过花了二两碎银。你拿两锭金子来赎她,也太抬举她了些,这卖身契你拿去便是。不过,你当真要将她送给三郎做通房?”
“母亲误会了,我要这卖身契,是想给珍儿放良。”冯堇解释道。
潘氏惊讶之余,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这七娘头脑还算清醒,没有糊涂到直接把贴身丫鬟送给三郎当通房。这样一来,就算那丫鬟后面被抬进了三郎的院子,起码明面上,七娘不会太过难堪。
冯堇拿到卖身契,回去便让人带着珍儿去办了脱籍,又取了三锭金子,连同潘氏没收的那两锭,都给了珍儿,放她归家去了。
办完这些,冯堇便懒得关心后续,直接回了长明宫当差。
因着下雪天寒,山里神音寺的修建停了下来,等明年开春再继续动工。乌蒙山洞窟,也暂时封存了起来。
这就意味着,这个冬天,冯堇不必再往深山里跑,只需留在长明宫当差。
这日,冯堇正将洞窟里拓印的经文分类整理时,突然听见国师突然开口道:“冯女官自上次休假回来,好似沉静了不少。”
冯堇这几日本来将事情都埋在心底,不想表现出来分毫,没想到还是被国师看破了,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句:“国师可曾被人背叛过?”
她看到国师琉璃般的碧蓝眸中升起一层迷雾,迷雾里仿佛有重重时光在回溯,半晌后,迷雾散去,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后来呢?国师是如何对待背叛您的人呢?”冯堇好奇地问。
“我每年都会按时祭奠她。”国师说。
冯堇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背叛国师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她张了张嘴,想要问背叛他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又是因何而死,却到底没有问出口。那是国师的伤心事,她又何必戳人旧伤呢?
不过,国师的话倒是给了她启发,背叛她的人,她只需在心里祭奠一回旧日之情,便可以彻底埋葬了。
第九十章
冯堇不是不明白, 豫王可能有什么苦衷,但无论他有什么苦衷,都不该这样不同她商量便自作主张, 疏远她羞辱她背叛她。
还有三哥, 她知道他压根不觉得睡她一个丫鬟有什么错, 他心里也并非没有她这个妹妹, 他只是和这世间许许多多其他男人一样,对三妻四妾习以为常,把丫鬟通房当个玩意儿罢了。
就连珍儿,她也清楚,她并非有意背叛她, 她只是性子倔, 又一根筋认定了三哥,才会做此选择。
但无论他们有什么理由, 他们到底还是选择了背叛她, 给了她重重一击。
既如此,她也没必要再为他们伤心难过。
将和三哥的兄妹之情,和珍儿的主仆之情,还有和豫王前世今生的恩恩怨怨,全都埋葬在心底之后, 冯堇瞬间觉得六根清净了许多。
她甚至有种看破红尘,剃发为尼, 一辈子追随国师修习佛法的冲动。
但一头青丝蓄起不易, 她到底还是没能舍得斩掉青丝, 只裁了几身法衣换上, 权当是带发修行了。
十一月初一, 太后生辰, 圣上特意为太后举办了盛大的千秋宴。
冯堇跟着国师一起去赴宴,在宴会上看到了多日不见的豫王,还有已经出嫁的刘佩珊和萧念兰,以及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谢凝香。
不过,冯堇只扫了一眼,便没再关注他们。
见师姐今日也随着薛夫人进宫赴宴了,冯堇本想上前问候一声,但她随侍国师不好擅自离开,只好隔空跟师姐打了个招呼。
千秋宴办得很隆重,不止宗亲勋贵,内外命妇,连番邦使臣,也纷纷献上寿礼。
有献曲献舞的,有献稀奇珍宝的,甚至有人献了一部血经,说是每日取自己的鲜血为墨,耗时七七四十九日才抄完的一部经书。
圣上则是当场宣布了几项减税政令,为太后积福。
而轮到豫王献礼时,他只献上了一顶镶满宝石的金冠,美则美矣,却有些俗气,最重要的是,这份贺礼既不特殊,也看不出任何用心之处。
比起圣上的贺礼,豫王的这份贺礼,就显得太过敷衍了。
冯堇立在国师身后,看到金冠后心里难免有些惊讶,她记得前世豫王是亲手给太后画了一幅画像做寿礼,这次怎么变成了一顶金冠?
冯堇惊讶的同时,众宾客也在窃窃私语地小声议论,豫王却恍若未觉,只笑着说了几句祝寿之语,便将金冠呈了上去,又道:“母后四十千秋,不知可有什么心愿?儿臣一定倾尽全力帮母后实现。”
“哀家如今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早日看你成婚生子。”太后笑呵呵道。
一旁景兴帝纪岷开口帮腔道:“九弟,你喜欢哪家小娘子,说出来,朕今日便给你赐婚,也好圆了母后的心愿。”
纪煊却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太后见此补充了一句:“便是家世低些也无妨,只要煊儿你喜欢,哀家都会应允。”说着,她意有所指地扫了国师身后的冯堇一眼。
冯堇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回避太后的目光,距离上次豫王当众羞辱她已有十余日,太后居于深宫,怕是还没听到这消息。
太后见冯堇回避她的眼神,心下有些疑惑,便询问的看向纪煊。
纪煊突地勾唇一笑:“母后,儿臣确实有一个极喜欢的小娘子,只是她与儿臣在身份上不太匹配,儿臣怕说出来,母后和皇兄都会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