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见状,心疼极了,连忙抱着林噙霜安慰:“小娘别怕,我回去就同父亲说,叫父亲为你做主!”
盛紘对林噙霜,或许有几分志趣相投的情分在,可更多的,却是见色起意。如今,林噙霜没了旧时容貌,盛紘便不敢见她,一则,是真的有些嫌弃她现在的样貌;二则,却也未必没有只要不见,林噙霜就仍然是他记忆中的模样的意思在。
可墨兰到底不是盛紘。她是林噙霜所生,又被林噙霜养大,再没良心的人,那也是心疼自己的亲娘的。
但让女儿替自己告状,倒不是林噙霜此次的目的,“墨儿,上次你父亲来,我就已经同他说过了……许是我现在容颜不再吧,反正他来了一趟,我的处境,也是没有什么变化的……我是想着,今日刚好出来,你能不能替我在玉清观买顿素斋吃?我实在是……”
墨兰闻言,更是心疼得险些要落下泪来。小娘在扬州时,何等风光?许多人家的大娘子过得都没有她舒坦。来了汴京,虽然不如在扬州时那般,却也是衣食不愁的,何曾过过这种想吃顿素斋,都要哭求自己的女儿的苦日子?
当下,墨兰便将自个儿的首饰往下褪,“小娘,我是在没想到你在庄子上过得是这种日子,出来身上也没带什么银子,这些首饰都是才打的,应该值些钱,你拿着去跟庄子上的人说说好话,应该能寻到人愿意为你寻摸写可口的吃食来。不过,这素斋……刘妈妈就在外头,我……”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林噙霜打断,“墨儿你不知道吧?此处还有另一个出口,是我偶然间听人说来的,咱们从那儿走。”
墨兰有些迟疑,“这样,不大好吧?刘妈妈若是发现咱们久久都不出来,进来寻……”
林噙霜便又作出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来,“唉,算了,横竖,这样的日子,我都过了半年了,一百八十多个日夜……也不在乎再接着过下去了……”
墨兰哪里受得了这个?当下便说,“小娘别伤心了,女儿陪你去便是。”
于是,母女两个便偷偷从另一个门溜了出去。仍守在原地的刘妈妈自然是一无所觉。
墨兰是个不认识路的。虽然上次元宵灯会上吃了一次教训,可大家闺秀,出门大多时候都是有至少两名奴仆跟着的,又哪里需要自己认路?于是,墨兰脱险之后,也没有刻意去记路什么的。
这次,她也全然没有意识到,林噙霜带着她走的,根本就不是玉清观膳房的路!
走到一片小树林的时候,林噙霜装作被石头绊了一下,朝着墨兰的方向就摔了过去。
她是故意的,有意控制了摔下去的方向和力道,自然是没受什么伤的。
可墨兰毫无防备被她撞了那么一下,又被她如今那相形之下显得十分壮硕的身躯给压了,登时脚腕处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哎呀,墨儿!你没事儿吧?都怪娘走路不小心,害我墨儿伤了脚,这可怎么是好?”林噙霜装作一联急切的样子。
墨兰虽然脚上很痛,可她觉得,她小娘也不是故意的,便忍着疼安慰道:“我不打紧的,只不过脚肿了,一时半会儿可能是走不了路了,素斋今日大抵也是吃不成了的。小娘,你还是回去将刘妈妈叫过来帮帮忙,把我扶回马车上吧……”
林噙霜作出一副真心心疼女儿的样子,斥道:“傻孩子,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素斋的事儿?你稍等等,我马上就去叫刘妈妈来!”说着,转身便走。
可墨兰在原地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林噙霜带着刘妈妈折返。反而等到了熟悉却又好像有几分陌生的一声——
“四妹妹?”
第92章
墨兰蓦地回头,就看到许久未见的梁晗就站在不远处,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梁……梁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墨兰下意识问道。
梁晗却蹙了蹙眉,反问:“不是你给我递了信,说你如今处境艰难,请我在玉清观一叙吗?”
墨兰只觉得如坠冰窖。她从来,就没有给梁晗传过什么信。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墨兰连忙冲梁晗喊道:“你快走!不要待在这里了!”
可她现在正跌坐在地上,肯定是受了伤的,梁晗有些放心不下,眯了眯眼,努力想看清墨兰的伤势如何。
墨兰见他不动,有些着急,上手推了他一把,“你快点走啊!”
梁晗无奈,只得说:“你别怕,我现在就走,帮你去叫人来。”
可他才刚走出去没两步,就听到一道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就在这儿了,我家姑娘就是在这儿摔的……”说着,那人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令她不敢相信的东西似的,惊诧道:“哎呀,梁公子?您怎么会和我家姑娘在一处?”
梁晗不知道她是谁,墨兰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她小娘。
生她养她,疼她到这么大的小娘。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就算她们过来的时候,她和梁晗中间隔着一两米远的距离,可孤男寡女,偷偷在玉清观人迹罕至的小道上相会,传出去她还会有什么好名声不成?小娘这是想叫她死啊!
“回家!”那几位随着林噙霜过来的夫人们当中,传来一道不容置喙的声音。隔着这么远,梁晗没大看清来人都有谁,可这声音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是他的母亲,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母,母亲……”
见他还杵在原地不动,吴大娘子直接冲了过来,上手将他给拖走了。
剩下的人当中,有一位是赵太医的妻子,见墨兰仍跌坐在地上,便上前一步,轻声问:“我家官人是太医院的赵太医,我出嫁前,也跟着娘家父亲学过几日医术,可需要我帮你看看?”
墨兰此时心烦意乱得很,她隐约意识到,她的未来,恐怕再没办法如她所期盼的那样,虽无大富大贵却平静安然了,讷讷地应了一声:“多谢。”便由着对方给她看脚。
“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没有骨折。只不过肿得有些厉害,暂时不能走动。你家可还有旁人跟来?看样子得寻个人背你下山呢!”
林噙霜闻言,在一旁接话说:“我来背我家姑娘就好,多谢您了。”
墨兰便被她的亲娘背在了背上,朝山下走去。
若是没到庄子上之前的林噙霜,定然是背不起身量和她差不多的女儿的。可现在,她背起墨兰来却是毫无压力的。
墨兰静静伏在她背上,等着周遭再无旁人了,才含着泪开口问道:“小娘,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了,我不想嫁入梁府,我想过普通平常的日子,你这是想要我死吗?”
“又说孩子话,”林噙霜却像她幼时哄她入睡那样,柔声哄道:“孩子,你现在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我知道王氏不知道往你耳朵里倒了我多少坏话,才让你信了她的鬼话,什么低嫁才能过得舒坦之类的。可你瞧瞧,她的亲生女儿,哪个低嫁了?大姑娘嫁的是伯爵府,五姑娘直接嫁了国公府!若你嫁到小门小户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她们嘲笑你傻呢!你就听娘一句劝,什么叫贫贱夫妻百事哀,古人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等你嫁到永昌伯爵府,日日锦衣玉食,又有宠你爱你的相公,你就知道谁对你才是真的好!”
听她说完这些话,墨兰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就好像停不下来似的,源源不断地汇入了林噙霜的衣领。
林噙霜以为,墨兰是终于理解了她的一片慈爱之心,感动落泪。可实际上,墨兰此时才是真的对她绝望了。
她曾经以为,她小娘也就是见识浅了些,又因儿时被抄家的经历,这才对荣华富贵有些执念,可她到底是小娘亲生的,她的意见,小娘虽然不认同,最终却也还是会遂了她的意的。不是说,天下没有拗得过孩子的父母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