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大房院儿里的人一拥而上,十几个人三两下就把小秦氏身边那些拦着顾廷烨的嬷嬷给扯了开去,顾廷烨挣脱了桎梏,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小秦氏的双臂制住。她仍在那里挣扎不休,可凭她自己的力量,又怎么敌得过自小习武的顾廷烨?最终还是被顾廷烨狠狠丢开,摔在了地上。
她跌在地上也顾不得疼,一个翻身跃了起来,还想再扑上来拦,却被顾廷煜带来的人死死拦住。
顾廷煜深深瞧了她一眼,强撑着虚弱无力的身体,朝着贺老太太和赵太医的方向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有劳二位为我父亲诊脉了。”说完这一句,他又是一阵咳,怎么也止不住似的。
这下,贺老太太才终于坐在了床边的软凳上,为顾偃开诊起了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贺老太太的神色却愈发凝重,眉头也越蹙越紧。
众人怕影响了她诊脉,也不敢出声去问,只得在心里暗暗着急。
终于,贺老太太收回了手,站起身,对赵太医说了句:“赵太医,我诊完了。有一点我不是很确定,还请你也为顾候诊脉看看。”
赵太医便拎着药箱接替了贺老太太的位置,细细为顾偃开诊起脉来。
贺老太太则是疾步走到顾廷煜身边,也顾不上跟他交代什么,一把扯过他的腕子,匆匆说了一句:“大郎,我给你诊诊脉,你别动。”便转而为顾廷煜诊起脉来。
顾廷煜见状,心里一咯噔。莫非,他这病……不,或许不是病……
仿佛等候宣判似的,顾廷煜的呼吸仿佛都急促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贺老太太终于说了一句:“果然如此!”
那头,被顾廷煜院儿里的人按在地上的小秦氏听贺老太太这么说,自然明白她发现了什么,脸色一片灰败,瞧着竟比床上昏迷不醒的顾候更差些。可她此时,已经辨无可辩了。
赵太医此时也已经给顾候诊过了脉,走到了贺老太太跟前儿,问道:“您也觉得,是……”话到嘴边,他却有些犹豫了。身为太医,除了医术之外一个极其重要的本事便是察言观色、学会闭嘴。有些话,不该说的,便不要说。毕竟,贵人们之间的阴谋算计,有时候从他嘴里漏了出去,那可是要人命的!不过,此时的情形,他却是有些拿不准到底能不能说出实情了。
贺老太太却是没这么多顾忌。一来,她借着一手好医术,在京中的贵夫人中也算是有几分名气,顾家不敢轻易动她;二来,躺在床上的顾候,正是这桩阴谋算计的受害者,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同为苦主,另一个也是一心一意救父的,只要她救回顾候,于她便不会有什么大妨害。于是,贺老太太坚定道:“没错,就是血枯草。”
“咳咳咳……咳咳……”闻言,顾廷煜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可他却愣是在这漫长而又磨人的窒息感中,硬生生挤出几个气音来:“这……这血枯草,咳咳咳,又是个,咳咳……什么东西?”
贺老太太略带同情地瞧了他一眼:“大郎且先等等,我同赵太医先为你父亲扎针、开药,稍后再同你说。”
顾廷煜自是不会阻着他们救治父亲,可他此时也再说不出话来了,只微微点了点头,便在邵氏的搀扶下,坐在了一旁。
等赵太医同贺老太太商讨过后,屏退了屋里的其他人,由赵太医亲自为顾候施了针,贺老太太则是开了药方子,李大夫亲自去熬药。
好一番忙乱过后,贺老太太终于宽了宽众人的心:“此番顾候吐血虽然凶险了些,可也未必是坏事。这血枯草的毒性日积月累,在他体内积聚的分量算不上台多,却也不少了。吐出一口浊血来,倒是把毒性带出来些。日后服着药祛毒,再好好将养着,忌大喜大悲,于寿数当时无碍的。”
听了这话,顾廷煜与顾廷烨两兄弟才略略放下了心。
顾廷煜刚想开口问什么,顾廷炜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瞧见母亲被大哥哥院儿里的人按在地上堵了嘴,眼底晦暗不明。心系母亲的他当下便急道:“大哥哥这是做什么?”
顾廷煜冷冷瞥了他一眼,似是想说话,喉头却又是一痒,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没法儿说,顾廷烨便替他说,“做什么?你当问问你的好母亲才是!”说罢,也懒得同他解释,直接转向了贺老太太:“还请您为我等解惑,这血枯草,究竟是什么东西?”
贺老太太这才缓缓道来:“血枯草这东西,易于伪装成补品,可这功效,却是和补品完全相反。将它混在汤药中,会使人越来越虚弱。对于本就身子弱、需要进补的人而言,用了它,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说着,她深深望了顾廷煜一眼,叹了口气,才沉声道:“血枯草掺杂在汤药里,饶是再好的大夫,若是不去翻那药渣,单凭诊脉,也是极难诊出来的。是以,我为大郎诊脉多年,也未曾瞧出来……今日,你父亲急怒攻心,呕出一口血来,体内气血翻涌,脉象上才显了些端倪。若非如此,就连我,也诊断不出,顾候是中了血枯草之毒,也就联想不到大郎你也……”
听到这儿,顾廷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父亲和大哥哥都中了毒,而他母亲被绑了,只怕是两位哥哥怀疑是他母亲做的呢!可小秦氏自个儿是个恶毒的,却把亲儿子给养成了个傻白甜。在顾廷炜心目中,自家一向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母亲怎么可能害父亲和两位哥哥呢?于是,他也没多想,径直开口为自己的亲娘辩驳道:“大哥哥、二哥哥,许是……许是有旁的人将手伸进了咱们府里也说不定啊!你们也不能就这样就定了我母亲的罪吧!”
顾廷烨冷笑一声,“你母亲一贯把家中把持得铁桶一般,以前瞧着总是补贴四房五房的吃穿用度,又或是拿钱去贴补我捅的篓子,可我后来才知,她所谓的‘拿出钱来’,拿的竟是我母亲的嫁妆!她这样玲珑心思的人,怎么可能让外人把手伸进宁远侯府来?
“再者说,旁人为什么要害父亲和大哥?害人性命,无非是为了钱或权,若父亲和大哥哥没了,不是我袭爵,便是你袭爵,与旁人又没什么干系,做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掺和顾家的事儿?我敢指着天对着地说一句,我绝对没做这等恶毒事,若是我干的,便叫我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你母亲敢吗?”
见顾廷炜答不上话,顾廷烨又接着质问道:“方才,若非大哥哥遣人调来了父亲手下的府兵,贺老太太和赵太医只怕还被拦着不能给父亲诊脉!若是你母亲心里没鬼,她为何要拦着大夫给父亲看诊?”
顾廷煜听着两个弟弟的争执,只觉得齿冷。可或许正是心凉透了,反而没有乍一得知自己这多年的缠绵病榻竟是中了毒的时候的那种激动。渐渐冷静下来的他,也终于能说出一句整话了。只见他在邵氏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问了贺老太太一个问题:“您可能瞧出,我中了这血枯草之毒,有多少年了?”
贺老太太思忖片刻,答道:“至少十五年。”
“十五年啊,也恰好是你母亲进府那几年呢,廷炜。那会儿,你二哥哥也不过是个垂髫幼童。你觉得害了我的,是你的母亲,还是你的二哥哥呢?”
第74章
顾廷炜哑口无言。
而既然顾候已经救了回来,王若弗等人也着实不适合再留在顾家瞧热闹了。人都是她带来的,告辞自然也是由她来了。于是,王若弗在一片死寂之中,开口说:“大郎啊,既然你父亲已然救了回来,现下府中又颇为忙乱,我们这些外人也就不在这里凑热闹了,便先告辞了。”
顾廷煜谢过王若弗及贺老太太、赵太医之后,便吩咐邵氏将人送了出去。
小秦氏也暂时带回了她自己的房间,遣人守着。
被邵氏恭恭敬敬送出门的贺老太太,在拜别了邵氏之后,瞥了王若弗一眼,嗔怪道:“你家老太太一贯同我说,你这人虽然性子咋呼了些,遇事儿却是稳重、心里有成算的。可你今日,唱得又是那一出啊?把我们一群人招呼到这儿来,瞧了这么一场好热闹!”
王若弗讪笑两声:“哎呀,知道您最是心善,不管是瞧了一场什么热闹,横竖救回来两条人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的功德啊,一下子就比造了十四级浮屠塔更多了!岂不也是一桩美事儿?”
“哼——”贺老太太冷哼一声,“就你会说。”不过,两家到底是有通家之好的,虽然知道说教讨人嫌,她却还是提醒了一句:“你还是想想该怎么收场吧!你今日这事儿,办得可实在不怎么高明!”
那可不,杨姑老太太是顾府的亲戚,来得却比她们都晚。而她们这群人,又都是被王若弗招呼来的……明眼人略略一想,便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名堂了。
顾府外,贺老太太提点了王若弗一番。顾府内,邵氏也正同顾廷煜商讨这事儿。
虽说,她这些年除了丈夫体弱、没得个儿子之外,可谓是事事顺心。那些个妾室通房,也全是她为了让丈夫有个男嗣,主动为丈夫纳的。其实顾廷煜除了一开始例行公事一下,根本就不怎么进她们的房的。是以,邵氏既有大娘子的体面,又有丈夫的宠爱,可以说被丈夫保护得极好,是个没见识过什么风浪,也没什么心眼儿的。
一般来说,以她的心计,是根本就不会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
可偏偏,康王氏喊了那么一嗓子:“顾家大朗这不会是打量着熬死你父亲,好早些当上顾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