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妃料到皇帝醒来会审她,考虑几天明白糊弄无效,哭着老实招供:“辛万青说皇后和众多大臣都想立圳儿做太子,叫臣妾趁热打铁,找僖妃讨要玉玺,早点写好诏书,这事便稳当了。臣妾鬼迷心窍,上了他的当,但对陛下绝无二心啊。”
朱昀曦没力气训斥她,无神地瞅着她低叹:“你急着让你儿子继位,巴不得朕快点死,还说没二心?”
李惠妃魂不附体,赶紧哭着磕头:“臣妾该死,一时糊涂坏了良心,求陛下从重惩处!”
朱昀曦厌恶地闭上眼睛:“朕懒得罚你,但有句话先放在这儿,你儿子这辈子都别想做皇帝。”
李惠妃愣了愣,失声哭喊:“陛下,臣妾并非觊觎皇位,只是舍不得圳儿。他若做了藩王,一旦之国我们母子便永无相见之期,臣妾想着先帝在圳儿出生时得了吉梦,才动了这心思,只为不和骨肉分离。您处死臣妾吧,千万别因此怪罪圳儿啊!”
母凭子贵,子亦会因母获罪。
她知道皇帝爱憎分明,唯恐儿子受牵连,更张皇地以头顿地,不停求饶。
冯如月不能让她搅扰丈夫,命人带走送回钟粹宫看管。
朱昀曦休息一会儿,问柳竹秋:“我这几日朦朦胧胧听你们议论说太医院集体谋害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完解说,他惊心恼恨,懊悔道:“父皇驾崩后我想着革新太医院的机制,才从民间招募医官,没想到竟引狼入室,给了奸贼暗算的机会。太皇太后兴许也是他们弑杀的。”
他命云杉将太医院一干人等全部投入昭狱严刑鞠审,务必揪出主谋。
云杉说:“奴才将宫里当差的几个都抓去拷问了,已审出一些指使者。还有几个人在宫外的没抓。荥阳君说那几人可能是奸党留着望风的,抓了奸党便知阴谋败露,恐会销毁罪证。”
朱昀曦觉得有理:“那就先不动那几人,你这便去昭狱盯着张鲁生审讯辛万青,有了口供直接交来朕这里。”
云杉领命离去,冯如月继续奏报:“陛下,吕太医说您的病不止是太医院使坏,最初的病因是有人对您投了慢性毒药。”
“毒药?”
这是迄今最令朱昀曦惊讶的信息,他研究毒理多年,自诩精通,不意竟身受其害。
“什么毒?”
“吕太医也看不出来,但确定从您中毒起至少持续四五个月了。”
“……就是说朕刚开始南巡便着了他们的道……会是谁?会是谁?!”
朱昀曦陷入恐慌,本以为身边全是精挑细选的亲信,却原来还藏着一个避影匿形的刺客。
冯如月连忙安抚:“陛下莫急,臣妾已命人将南巡时服侍您的侍从都抓起来拷问了,刺客跑不了。”
柳竹秋瞄一眼春梨,春梨随即请求冯如月:“娘娘,上午臣妾去清点陛下南巡时带回的行李,发现少了几十箱东西,想是被他们藏匿了。臣妾压不住那些人,还请您去审审他们。”
冯如月跟她走了,屋里只剩下柳竹秋。
朱昀曦瞧出古怪,问:“是不是你让春梨支走皇后的?有什么话想单独跟我说?”
柳竹秋点点头,取出春梨代他保管的串珠。
“陛下,春梨说您南巡期间每天都戴着这串佛珠。”
朱昀曦看看断线的串珠,狐疑点头。
这是后妃们联名送他的,他感念她们的心意,自出发之日起随身佩戴,一直珍而重之。日前病得半死不活,见珠线断裂还担心弄丢了,叮嘱春梨收藏。
依据刚才皇后奏报的情形,再结合柳竹秋的话语神情,他被迫正视可怖的假设。
“毒是下在这佛珠里的?”
柳竹秋谨慎道:“臣女只是怀疑,若您允许臣女这便动手检验。”
得到朱昀曦同意,她命人取来石臼将沉水珠舂成粉末,加水煮沸滤去渣滓,再叫人捉来两只鸭子,灌它们吃下汁液,稍后鸭子双双毙命。
刺客的投毒手法暴露无遗,这些沉水珠子经过毒液浸泡,长期贴身佩戴,毒素渗入堆积便会致病。
当年庆德帝就是这样遇害的,朱昀曦吸取教训,平时饮食只用金银器皿,服装寝具等日用品都经过严格检查,结果依然难逃覆辙。
一切似乎是命数。
并且,凶手还是他的妻妾。
柳竹秋先替冯如月辩护:“这次皇后娘娘护驾最勤,功劳最大,您病危时她心急如焚,其情义绝难伪装,肯定对此毫不知情。”
朱昀曦努力稳定心神,答应她会保持冷静。
不一会儿冯如月和春梨都回来了,柳竹秋退到帐外,以眼神和简单的手势向春梨示意。
春梨得知串珠真有问题,警惕地盯着冯如月,想跟她步入帐幔,被柳竹秋悄悄制止。
冯如月浑然不觉,温柔地关心丈夫:“陛下刚好了些,不能劳神,再躺下睡会儿吧。”
朱昀曦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她,委婉已无必要,干脆直截了当道:“梓潼可还记得朕南巡时你和嫔妃们送了朕一条多宝沉水佛珠?朕这几个月总戴着它,一天也没落下。”
冯如月非常感动:“陛下如此厚爱,是臣妾和众妃的福气。”
朱昀曦缓缓抬眼看着她,自嘲:“若朕告诉你,毒害朕的正是这串佛珠,你还会这么认为吗?”
轰雷掣电贯穿冯如月身心,表情魂魄都扭曲了。
朱昀曦呼唤柳竹秋,让她说明情况。
柳竹秋接下他扔过来的包袱,隔着帐幔尽量以和缓的语气讲述,说完立马喂冯如月吃定心丸。
“陛下知道娘娘是无辜的,只想问那串珠出自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