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行的道德传了千百年已被世人所接受,就像现成的规矩能用来约束大部分人。但权力是凌驾在规矩之上的,能实现私欲,还能支配受道德控制的善类。陛下带头宽己严人,上行下效,道德便沦为权力的遮羞布了。”
陈尚志这张白纸看到脏污就难受,忧虑道:“要怎么才能改变现状呢?”
柳竹秋的结论是:“当前没办法,只能等将来局势变化再做努力。”
陈尚志明白她指的是太子践祚后。
听柳竹秋提起太子他心里就像压着一颗剥了皮的青梅,又不敢露出一丝酸味,打量着她的表情睍睍道:“殿下好像很久没召见你了。”
柳竹秋不经意地点头。
他感受微妙,有些欢喜,有些担心:“你们吵架了?”
“没有,现在陛下看我不顺眼,我得远着太子。”
“为什么?你几时惹陛下不高兴了?”
“我没惹他,因为太子太信任我,对我恩宠太多,陛下起疑了,怕我将来做权臣摆布新皇,想趁早扒我几层皮杀一杀我的气焰。殿下知道他爹的心思,暂时不敢再亲近我了。”
“那你要如何躲这场祸事呢?”
“放心,我已想好对策,等安排好再告诉你。”
要靠伪装大淫、魔挡灾,对着如此纯洁的陈尚志,她真有点羞于启齿。
陈尚志对她充满信心,但除了她的安全还在乎她的心情。
“……你见不到太子会想他吗?”
他像在窥探美丽而危险的花园,对上她无心的凝睇,脸刷然通红。
相处日久,柳竹秋看得出陈尚志心悦她,少年人对照顾关爱自己的年轻女性萌生爱意属平常现象,善加引导便是,没必要谈虎色变。
她又一向鄙视传统贞洁观,假使有了丈夫也不会将自身归为对方的专属物严格与其他男人避嫌。
所以跟陈尚志的交往仍以坦诚大方为原则,如实说:“当然会想,你很久看不到陈阁老也会想他吧。”
“……你把殿下当做亲人?”
“是也不是,他身上有我不得不依赖的东西……”
不满帝王家的横行霸道,却必须依附皇权,就像孩子必须依靠暴虐的父亲供养,还得归心顺意为其尽孝。
但愿太子保持宽仁,将来做个厚道的君父。
柳竹秋寻思下面该聊什么,或是打发陈尚志回去歇息,肚子冷不防传出咕哝声。
她顿觉丢脸,陈尚志却喜道:“你饿了吗?”
“哦,本来没胃口,跟你聊得舒畅就知道饿了。”
“我给你做好吃的。”
“又是荷包饭?”
“不不,是卵熇。”
陈尚志指着取暖的炭盆说:“用这个就能做。”
这些小事柳竹秋都顺着他,让春梨取来他需要的炊具食材。
陈尚志将小锅架在炭盆上,在锅内倒入米饭,翻炒松散后在中央刨出一个露出锅底的小坑。加入一小块猪油融化,倒进打散的蛋液炒成蛋花,加盐、火腿丁,然后和米饭拌匀,起锅时撒一把葱花,喷香的卵熇就做好了。
入口干爽鲜香,炒得微焦的饭粒还带有少许锅巴,滋味着实不错。
陈尚志见柳竹秋吃得欢畅,心里美滋滋的,说:“你试试加点茶水泡着吃,味道更特别。”
他另做了半碗茶泡饭让她品尝,柳竹秋几勺子下去吃得干干净净,赞不绝口道:“好吃好吃,裕哥真能干,用这么简单的材料做出美味佳肴,这就叫返璞归真,大巧若拙。”
“你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陈尚志笑着摘下她嘴边的饭粒并随手吃掉,她立时愣住了。
少年也因自己的大胆惊诧,但随即鼓起勇气顺水推舟表白。
“季瑶,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变得让你可以依赖。”
这个尴尬的小事件只在柳竹秋心里停留了一晚上。
第二天她的精力就转到南山的兵器厂去了,在衙门里当差时也焦急等待着东厂那边的消息。
下午放衙回家,云杉先来报喜。
“东厂在南山查获了唐振奇和孟亭元合伙建造的兵器厂,陛下震怒,已传旨逮捕孟亭元,让他和老唐一起受审。”
情况不出所料,柳竹秋一阵难受,杀身成仁的故事一再发生在熟人身上,等同于心理酷刑。
云杉见她黯然无喜,疑心:“你怎么这么冷静?张选志事先跟你通过气了?”
“嗯……”
柳竹秋能为孟亭元做的就是严守秘密,保证他的计划平稳实现。
快到饭点了,她留云杉吃晚饭,顺便询问朱昀曦的近况。
天微黑时,柳尧章匆匆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