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得血潮冲脑,阵阵发昏,支持不住想提前告退。
另一个跟他怨怒相当的是朱昀曦。
他尚不知柳竹秋在实施保命计策,以为她得意忘形,把他这正主抛到了九霄云外。
又厌恶不住撺掇她的萧其臻,心想:“这人屡次利用柳竹秋捞名利,差点断送她的性命,这会儿又恬不知耻地架着她去跟达官显贵套近乎。柳竹秋那样伶俐精明,怎会看不透这奸险小人呢?”
他实在看不下去,悄悄吩咐云杉去警告柳竹秋节制一点。
柳竹秋已有了七八分酒意,不能真的放任自己醉倒,见云杉来了正好拿他挡驾,搭住他的肩膀笑道:“云公公来得正好,我已不胜酒力,又不能辜负众位大人抬爱,就请你替我喝吧。”
边说边将杯中酒硬往他嘴里灌。
云杉气急,肩头忽然被她隐蔽地捏了一把。
他觉出这是个暗示,不再抗拒,替她挡了几杯酒,帮忙解围:“忠勇伯有些醉了,请诸位大人高抬贵手,让她先过去歇一歇。”
柳竹秋存心装醉,豪气地扯住他:“云公公好不扫兴,大伙儿正高兴,我怎么能离场呢?你若酒量不济,就换别人,去叫陈公公来替我喝。”
她这口气已像醉汉,众人都笑个不停。
庆德帝高居御座,见会场气氛欢腾,心情十分畅快。唐振奇趁他愉悦,上去拍马敬酒。
柳竹秋随时留意这太监的动向,终于等到她盼望的一幕,立即挤出人群跌跌撞撞走到圣驾前。
这时唐振奇正捧着皇帝钦赐的御酒往嘴边送,冷不防被她大力扼住手腕,酒漾出杯子淋湿他的衣襟,目击者都吃了一惊。
唐振奇刚才还在寻思怎生对付这奸贼,不意她主动来挑事,愤怒质问:“忠勇伯,你这是做什么?”
柳竹秋斜睨醉眼冲他冷笑一下,身体摇晃着向庆德帝揖拜:“陛下是九五之尊,只能同英杰高士饮宴,这种受过腐刑的阉人怎配向您敬酒,这是对您的亵渎啊!”
她扯开嗓门吼叫,吸引更多人注意,殿上的喧哗立时小了许多。
围观者瞠目结舌,唐振奇吃了火药又不便当场爆炸,熟虾似的指着她,目视皇帝,求他主持公道。
柳竹秋扑通跪倒,脑门贴地申告:“微臣一心保护陛下清范,宦官只是奴才,不能任由他们搅乱尊卑!”
大臣们长期被唐振奇骑在头上压迫,不能隐忍苟安就会蒙冤受害,没人敢公开与之作对,当面唾骂这种找死之举更加难以想象。
眼看温霄寒酒醉作死,阉党们恨得牙痒,正人们也觉其鲁莽,暗暗替他的性命担忧。
柳邦彦吓得腿软,黄鳝般顺着椅子滑坐在地。柳尧章赶忙搀扶,也未料到妹妹会做出极端行为。
朱昀曦终于醒悟柳竹秋的异常表现后藏有隐情,但当下唯有灼急关注。
庆德帝刚才见温霄寒四处敬酒,断定他喝醉了。
年轻人醉酒失态很平常,他初入官场忌讳少,立功封爵难免得意,硬要批评也只算酒品差,不该深责。
他不愿破坏和乐气氛,指着柳竹秋取笑:“晴云醉了,你们快扶他起来。”
云杉慌忙过来搀扶,柳竹秋刻意大着舌头争辩:“陛下,微臣没醉,请陛下也赐微臣一杯酒。”
她劈手躲过唐振奇手里的金杯,嬉笑着向皇帝讨酒喝。
庆德帝想缓解僵局,慈蔼逗弄:“晴云想喝酒,那就作诗一首来交换。”
柳竹秋拱手道声:“微臣领旨。”,抑扬顿挫吟出诗句:“王师北上定边塞,百战无前扬国威。凶逆强胡魂胆丧,圣恩功德万人归。君臣欢宴庆交泰,明月流光灯火辉。今夕举杯歌禹舜,欣然解甲换朝衣。”
周围人听庆德帝先拈须赞好,也跟着大声喝彩。
一名阉党见机拱火:“忠勇伯还能作诗,看来醉得不是很厉害嘛。”
柳竹秋赶苍蝇似的冲他挥一挥手,禀报庆德帝:“微臣不敢欺瞒陛下,这首诗其实是微臣提前作好的。”
庆德帝大笑:“晴云真诚实可爱,朕便赏你一杯酒,喝完就回去歇息吧。”
他命庄世珍为柳竹秋斟酒。
柳竹秋谢恩后一饮而尽,顺势歪倒。
云杉一把撑住,按皇帝的意思架着她告退离场。
二人走出南熏殿,到了僻静地界,柳竹秋小声问他后面是否有人跟踪。
云杉看了看前后左右,放心道:“附近没人,你刚才究竟在搞什么鬼,又害我吓个半死。”
柳竹秋贴住他的耳朵讲明缘故。
云杉张开的嘴更合不拢了,急道:“你把老唐得罪成那样,他断不容你活命,你这下去哪儿都不安全了。
他想去报告太子,被柳竹秋阻拦。
如今朝野都知道朱昀曦是她的靠山,敌对者正巴望借她对付太子,可不能给他们递刀子。
“现在还不便让殿下为我出头,你先送我回家吧。”
说到这儿,萧其臻飞奔追上来。
“温大人,你还好吗?”
柳竹秋点点头:“萧大人怎么跟来了?”
“我向陛下请求送你回家,陛下恩准了。”
他担心地望着她,双手不敢妄动,紧紧揪住袖子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