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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2 / 2)

柳竹秋 荷风吹 7900 字 2022-08-17

妻子罕见地板起脸,朱昀曦忙问她有何不对。冯如月的口舌从没输出过悖离纲常的言辞,被他催问两遍,憋得眼圈都红了。

玉竹情急答话:“殿下,娘娘担心您受了奸人戏辱。”

朱昀曦惊讶:“此话何来?”

玉竹匆匆去书案上写出那首《拜永宁寺》呈交,朱昀曦更奇:“这首诗有什么不当之处吗?”

玉竹斗胆明言:“请殿下将每句的倒数第三个字连着念一遍即知。”

“均向阿紫。”

朱昀曦话刚出口立刻勃然变色,忿怒咆哮:“这个人简直狗胆包天!”

周围人包括冯如月吓得一齐跪倒,朱昀曦撕碎诗稿,往空一撒,那轻飘飘的纸片落在脸上,竟比热油还烫人。

玉竹激愤进言:“此人胆敢淫渎太子,实属罪大恶极,朝廷也断断容不下这等丑类恶物,殿下应奏明圣上,将其正法。”

朱昀曦冷水浇头清醒过来,收敛声色郑告:“孤王自会处置,尔等切勿声张,以免传出笑柄。”

他命人送走太子妃,吩咐早已脸青面白的云杉:“你速去传旨柳竹秋,叫她明日到观鹤园来领死!”

作者有话说:

1六言六弊:仁而不知度,愚蠢;智而不知度,放荡;信而不知度,贼害;直而不知度,绞伤;勇而不知度,祸乱;刚而不知度,狂傲。此为孔子提出,旨在防止偏才的失误。

2魏紫:牡丹花名贵品种之一。相传为宋时洛阳魏仁浦家所植,色紫红,故名。

3词官:指文学侍从之臣。

4阿紫是传说中的狐狸精,记载于《搜神记》和《太平广记》。

第三十二章

柳竹秋做那首藏头诗是想私下偷着乐, 没料到太子身边也有冰雪聪明的能人,轻易戳穿她的把戏。

到了朱昀曦跟前,她唯有喊冤, 不等他逼迫便哭哭啼啼解释:“若都似这般抠字眼, 那天底下有问题的诗歌就多了。比如杜子美的《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 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每句的第二个字连起来念就是‘王九1是花’。杜子美出了名的忠君爱国,怎会用写给优伶的诗赞美皇帝?臣女昨天做的那首诗真是即兴而发,除了字面意思再无别的指代, 求殿下明鉴。”

朱昀曦冷着脸看她表演, 呵斥:“别人如此孤王还相信是巧合,你劣迹斑斑, 之前就连番对孤不敬, 教人怎不疑心?你若只是赞美便罢了,居然将孤比作狐狸精,欺君罔上,还不该死?”

云杉见面时捧着一个托盘,听了朱昀曦这句话走到柳竹秋跟前, 揭开盖在盘上的绢布,长声悠悠讥讽:“柳大小姐, 这是殿下赏你的, 自己选一个吧。”

盘子里放着一把匕首、一束白绫、一碗黑乎乎的汤汁, 是皇家赐死的三大件。

柳竹秋知道朱昀曦在吓唬人, 识相配合他的需求, 更卖力地痛哭:“殿下要臣女死, 臣女不敢不从,但臣女真没欺君啊。殿下若在为那四个字生气,臣女想在临死前最后为殿下抒怀解郁,还望恩准。”

朱昀曦明知她要狡辩,也想听听这回又有什么新花样,命她快说。

“其实……那狐狸精也并非全是坏的。先秦时期人们把狐狸和龙、凤凰、麒麟并列为四大祥瑞,汉代的壁刻画像里也常把九尾狐和青鸟、白兔、蟾蜍放在西王母座像旁,以示吉祥。大禹的妻子涂山氏就是只白狐。《礼记注疏》上说‘狐死正丘首。仁也。’,意思是狐狸临死前定会把头朝着自己的洞穴,这种不忘本的表现是仁义的象征。《山海经》上说‘有形九尾,德至乃来’,《孝经》上也说‘德至鸟兽,则狐九尾’,说明九尾狐只在君王励精图治,海内安定,国家富强时出现,是盛世的征兆。还有《诗经》里用‘有狐绥绥,在彼淇梁。’歌颂夫妻间真挚的爱情。这些都是先贤之言,足见狐狸也可以用作高尚尊贵的比喻。”

柳竹秋振振有词举出一堆典故来圆话,朱昀曦和侍从们都听得无语。

陈维远叹气:“柳大小姐,你学富五车,扯歪理也比一般人厉害,可我们殿下也是聪明人,不会任你数黄论白的。”

柳竹秋捂住心口哀告:“陈公公昨天还夸我明事理,怎么今天就翻脸了呢?我为殿下出生入死,不曾有过半点含糊,而今为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被当做欺君的罪人,与其生受这不白之冤,我情愿以死明志。”

说完端起那碗“毒药”果断往嘴里灌,只觉入口极其苦涩,是浓缩的黄连汁液,没等进喉咙便哇的吐出来,像狠狠挨了几记闷棍,难受得天灵盖跟着跳痛。

狼狈相终令朱昀曦解颐为笑,随即詈斥:“你每常令孤王哑巴吃黄连,今日叫你也尝尝这滋味。”

柳竹秋接过云杉递来的软纸,擦眼泪擤鼻涕,暗地里也在狠狠骂他。

拿刚从身上脱下来的中衣送人,又嘴对嘴教人家接吻,这些手段还不够狐媚?在加上睚眦必报,促狭小气,说你狐狸精哪点冤枉了?

“原来殿下只想教训臣女呀。”

“哼,这是排演,再敢跟孤王耍心眼,下次就让你喝真的鸩酒。”

“臣女发誓,再不惹殿下生气。”

柳竹秋低声下气迎奉君威,满脑子不以为然。

伴君如伴虎一点不假,这还只是爪牙未利的小老虎就这么难伺候,无怪自古皇帝手下混得如鱼得水的不是小人就是贱人。

她不想做小人,已主动申领了贱人名额,可恃才傲物的本性仍会产生抵触,若非太子的美貌太诱人,她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他。

朱昀曦见她服帖了,屏退侍从们,命她跪到近处。

柳竹秋膝行到五尺外,应他旨意再往前靠了两次,一直近到他脚边。

朱昀曦垂眼看她,那低眉顺眼的情态即使是装出来的也能满足他的掌控欲,再说些话来作践,心里就更舒坦了。

“你就跟孤王养的那些烈马一样,非挨上鞭子才肯老实。”

柳竹秋了解上位者的心态,心口分离地讨好:“天地作证,臣女向来对殿下俯首帖耳,不知为何总被您误解。”

“那是因为你品行不端,即便是无心,做出的事也会让人生气。”

“是,臣女今后一定谨言慎行,殿下不教臣女开口,臣女打死都不多说一个字。”

朱昀曦想驯化她,不想她真的畏惧离心,挥完大棒便温情俯就,换上和蔼声气教导:“你该庆幸是孤王宫里的人先发现那首诗有问题,要是被其他人看出来,连孤都保不住你这颗狗头。”

这点倒不假,他从出生就被要求“亲贤臣,远小人”,身边人的根根底底都要筛查清楚,若有奸邪之辈试图接近他,一经发现定被斩草除根。

柳竹秋也看出宫里那帮人不是好相与的,稍有行差踏错就会招致大祸,嫔妃宫女们的生活该是何等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