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胡说!”
这次柳竹秋躲得快,宋妙仙没拧着她,拉住袖子将手伸到她的咯吱窝下挠痒痒。
柳竹秋抓住她的双手求饶,宋妙仙且饶了她,帮她扶正巾帽,同时想起一件事。
“上次你说你三哥想撮合你和宛平县令萧其臻,我这几个月留神打听这个人,风评都很好,似乎离你刚才开出的条件不远了,你如今正和他联手查案,何不趁便试探一下?”
柳竹秋再发愁叹:“还试探什么呀,他已经对我有意思了。”
“那你应该顺水推舟呀,还是说他不如传闻中那么好?”
“他是很好,但性情太古板无趣,只适合共事,不适合婚配,做朋友都有点勉强,因为他肯定接受不了我一些观点想法。太子那边我还不用太避嫌,跟他才得保持距离,免得误会我也对他有情,将来说我玩弄他。”
男人都自负,有时女孩子肯同他们说说话,就被认作定情标志。宋妙仙在风月场所待了几年,很赞同柳竹秋的看法,少不了帮她出出主意。
姐妹俩聊得开心,柳竹秋当晚便在锦云楼留宿,打发瑞福回去知会春梨。
太子遇刺的当天,东宫的属官慌忙上奏皇帝。
光天化日下刺杀储君,无疑是对皇权的严重挑衅。庆德帝大为震怒,下令追缉刺客。各路衙门出动了数万人参与侦捕。
那伙刺客着实了得,行动落空后即彻底清理现场,运走了死去同伙的尸体。去追凶的官兵将西海一带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任何有用的痕迹。
几天下来,案情没有进展,指责太子的奏章却蜂拥而至。
大臣们一致认为,朱昀曦私自出宫,只带少许侍卫出城游猎,才让刺客们有机可趁,对本次案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求皇帝严加责罚。
那些早对太子顽皮行径不满的言官更群起纠察,说庆德帝以往对朱昀曦的教育过分宽松,养成他性嗜奢华,不喜读书,酷爱游猎,耽于骑射的种种“恶习”,再不严加管束,将来恐上累圣德,有负天下臣民之望。
唐振奇在御前奏报了这些措辞激烈的劝谏,庆德帝被迫一改慈父作风,将朱昀曦召入禁宫训斥。
他本是做做样子,将一些大道理以严厉语气宣讲一遍,旁边章皇后却不同,皇帝已赐朱昀曦平身,被她重新喝令跪下,接过教鞭加倍詈责。
“自古人君哪个不是兴于忧勤,亡与骄佚?你父皇在你这个岁数时每日尽是研读经典,观习政务,未曾有过半点荒疏。哪像你这么荒唐淘气?教你读书的儒臣都说,每次课才上到一半,你的心思就飞到外面去了,读书最忌一曝十寒,你连这一曝都勉强,怎能学好功课?将来要是连臣下的奏章都看不懂,还做什么皇帝?”
庆德帝惧内,又知皇后自来对太子要求严格,听她骂得过分了才温言劝解:“皇儿已知错了,梓童不必动怒。”
章皇后立现哀怨:“陛下岂不知臣妾苦心?臣妾一心为了江山社稷着想,祈盼太子早日成才。他平日顽劣臣妾还能耐心教导,这次实在闹得太出格了。也不想想他身为储君,一旦有失必将动摇国本啊。如此不争气,怎不叫臣妾伤心?”
说完泪水涟涟。
庆德帝忙替爱妻拭泪,再帮她数落朱昀曦。
“你母后的话你可听清了?你说你崇拜先祖,喜好骑射武艺,朕念在这是子孙安不忘危之意,故而没拦着你。可你不该不务正业,整天沉迷此道。《皇明祖训》有云:‘守成之君常存敬畏,以祖宗忧天下为心,则能永受天之眷顾,若生怠慢,祸必加焉’。这些话你难道都忘了?”
接着向近侍传谕,严令朱昀曦身边的侍从小心在意,今后不许他参与马球骑射等激烈运动,更不许私自微服出宫。
朱昀曦像被套上铁索的狮子,烦躁感在胸中翻江倒海,忍不住辩解:“父皇,儿臣是有不当之处,今后定虚心改正,可骑射只是儿臣一项小小的爱好,还望父皇准许。”
章皇后用捏着手帕的手指斥:“君王就不可以有嗜好,否则来日必被奸佞抓住这软肋诱拐陷害。”,之后恳请丈夫将她从朱昀曦身上挑出的那些错处写成戒律,帖在东宫殿壁上,让太子朝夕顾视,时刻警醒。
朱昀曦这顿骂挨得直如狗血淋头,垂头丧气离开亲乾清宫,在宫门外遇到颍川王朱昀曤。
“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朱昀曤一丝不苟向他拜礼,他是朱昀曦的胞弟,日常行家礼足矣,朱昀曦也从未要求他以臣下自居,可他始终严格自律,未有半点马虎不敬。
“王弟平身,说了多少次,若非正式场合,你我兄弟无须拘礼。”
朱昀曦扶起弟弟,他们虽是一母所生,却在不同环境里长大。据说章皇后初产后身体虚弱,只得将朱昀曦交给乳母抚养,也没多少精力过问他的起居。六年后生下朱昀曤才亲自担起母职,将其照料得无微不至。
由于这一缘故,两个儿子在她心中分出亲疏,对朱昀曦动不动疾言厉色,吹毛求疵,对朱昀曤慈悯怜惜,爱如珍宝。
朱昀曦十岁前已能清楚感受到母后的偏心,但身边人都劝慰说那是因为他身为太子,肩负天下之重任,皇后希望他成为明君才对他严格。
众口一词,朱昀曦便跟着信了,却打心眼里羡慕朱昀曤能得母后宠爱。但他也承认,弟弟的确更符合众人对皇子的期许。
别看他才十六岁,言行做派比大人都老成,如非必要,绝不多吐一字,多行一步,连太后都说他那方正庄重的样子更像幼年时的庆德帝。
见礼完毕,朱昀曤体贴问候:“前日听说皇兄遇刺,臣弟好生惊恐,本欲亲自去东宫问安,怎奈感染风寒不便出府。不知皇兄这几日可安好?”
朱昀曦已收到他送来的请安折子和压惊礼物,很感谢他的周到,拍拍他的肩头说:“为兄没事,倒是你身子单柔,到了严冬酷暑最好少出门,不然生了病,又该让父皇母后心疼了。”
朱昀曤唯唯点头,迟疑片刻道:“我听说那成都举人温霄寒也曾随皇兄去西海狩猎,还在救驾时立下大功,敢问皇兄可有此事?”
“是有这么回事,你也认识他?”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传说他才学颇佳,且文武双全,臣弟也很想会一会他。”
皇亲国戚结交名彦2本是常事,朱昀曦乐于同弟弟分享珍玩财宝,这时却慷慨不起来,说:“此人有名无实,不过是个善于插科打诨的浪荡文人,为兄只拿他当东方朔3之流看待,你若不是为了谈笑取乐,大可不必接见他。”
“臣弟明白了。”
朱昀曤准确领会出他的心思,掠过这茬转为邀请他稍后同去向许太后请安。朱昀曦正有此意,先去仁寿宫等候。
许太后正为太子遇刺一事悬心,怕他犯了凶煞,连日求神问佛。和尚们建议太子本月十五亲去先帝敕建的永宁寺烧香祈愿,太后便向庆德帝提出请求,安排皇孙出行。
朱昀曦困居东宫,别的还罢了,就是眼前老晃着柳竹秋的影子,说思念又不像,倒像只引发烦乱的蚊子,不拍下来总不安生。
有陈维远等亲信的忠告在前,他相信自己是中了那女人的“媚术”,如何驾驭这枚棋子,又要保证不反受她左右,他迫不及待想继续这场富于挑战性的游戏,并早日分出胜负。
在接到奉旨烧香的御令后,他派人通知柳竹秋,命她十五那天在永宁寺侯驾。
永宁寺位于香山脚下,是京城周边最大的皇家寺庙,柳竹秋曾于春夏时节去过,这回只当赏览冬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