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帕在外间,听到动静才进来,举着一盏灯,瞧见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顿时红了眼。
平安此次毒发,实在凶险,不出几息呼吸便微弱起来,面色灰白,转瞬已成死态。
红帕惊得双腿发颤,尖着声音喊人,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看来是瞒不住太后了。
***
乾州一处陡峭的崖边,生长着许多嶙峋的草木。
言畏正皱着眉寻那老医生口中的墨玉湖,从旁边草堆里钻出一个黑衣少年,低头向他问安。
“将军,京中传来口信,方宴毒发,已经去了。他留一绝笔,将军请过目。”
信封是他人发现这封信时装的,信却是当时方宴忍着剧毒写下的,信纸已然发皱。
“将军安。昔日跟随将军,全凭将军一时之仁慈。兄长不知所踪,幸有将军收留,宴不至于饿死街头。
将军破西巫皇宫之时,曾逃走一年幼公主,恐就是化名为殷菩提的女子。
再有,虽仓雾救下过将军一命,但他的谬误山位于西巫境内,与殷菩提沆瀣一气,妄图加害将军,还请多加提防。
临终,仅记挂将军,望将军与刘姑娘,终成眷侣。”
方宴是言畏最忠诚的手下,任何人都可以背叛言畏,但方宴不会。
他调查出的这些,言畏早已经猜出,只是碍于仓雾曾于自己有恩,又一度引为至交好友,才没有动手。
以为方宴吃过解药已经痊愈,可没想到还是没有解除干净,这才毒发身亡。
黑衣人不动声色地退下,不知又过了多久。
仓雾一身湖蓝锦袍,从远处飘摇而来,似山中一仙人,远远冲言畏喊道:“你来了。”
他走过来,与言畏并肩立在崖边。
“昔日救下你时,没想过你会以敌军首领的身份攻破西巫。”
言畏一向冷静,“你是殷菩提的人。是你把她救了出去,也是你将平安和方宴掳走,喂他们吃了毒。”
仓雾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来,“在你控制的地方,论武力杀了你一定不能全身而退。可若是你为了心上人,总该愿意来到这荒郊野岭。”
他取出一个瓷瓶,“你自行服下这枚毒,跳下旁边的悬崖,我便立刻传信让人将解药送到刘姑娘口中。”
山高风冷,吹得言畏面目越发冷。
仓雾见他不动,出言讽刺,“怎么,你的爱,不能让你为她去死?”
言畏笑了笑,接过仓雾手中的毒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转身,往下一跃,“请信守承诺。”
仓雾似乎愣在了那里,半晌,才往崖底望去。
扬名天下的少年将军就这样因他的威胁,葬身崖底了吗?
蓦地,他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底仿佛有薄泪,“李殉啊李殉,枉费你从小驰骋疆场,到最后,还不是死在了我一个小人的算计里?”
将军又如何,只会打仗,连这么明显的谎话都信。
哪里有什么解药。
就算有,他也不会拿出来。
那是李殉欠下西巫无辜百姓的命,从来都还不清。
***
“咳咳……”
身边簇拥着许多人,平安呕出一大团黑色的血来。
胡子花白的老太医适才收回下针的手,长叹一声,“回太后娘娘,毒已经解了,殿下气血大亏,需静养足月,方能大好。”
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太医到底见多识广,虽然棘手了些许,但还是顺利解毒了。
——小番外:
前世,公主的尸骨挂在桂花树下,身边的人都被李殉下旨杀绝了,而他登基为帝后,将军府就被弃之不用了,更是无人为她收敛尸骨。
叁日后,在一个黑漆漆的夜里,有人来为她敛去尸骨,埋在了皇陵外的荒山上。
被发现时,方宴正端坐在书桌后,大批御林军涌进来,将他押在李殉面前。
他手里握着一支金钗,身影单薄。
脑海里只有公主刚嫁进来那晚,怒气冲冲掀开盖头的盛妆娇颜。
李殉面色阴沉,“方宴,你背叛了我。”
方宴摇摇头,“我从不曾背弃将军,甚至谨遵您的命令,在宫变那日封住了院子,使公主寸步难行。”
他笑了笑,却是泪眼滂沱,“我在屋檐绝壁下听到将军掐死了公主,我只想,愿她来世再也不要遇到你,遇到我。”
说完,起身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
这一世,方宴毒发,写下绝笔信。
他并不知道在另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世界曾经有过那样字字泣血的祈愿。
终是违背了那句誓言,留下一句终成眷属。
这一次,他眼前全是初见时,雨中那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以及恶狠狠望着自己的眼神。
宴心之悸动,全在一眼之缘,万世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