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科学工作者,怎么还信这个?”
“这不是迷信,是我的经验告诉我的。”
林宁山没提起昨晚的事,他得给明蕙考虑的时间。而且他有种预感,他催得越紧,明蕙就越可能拒绝。
练车归来,明蕙请林宁山帮忙把她的缝纫机搬到厢房。
“为什么要搬?”
“放在西屋,免不了要打扰你。”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喜欢听缝纫机的声音,太安静了,我反而不习惯。”
明蕙因为有顾客急着要她做的连体裤,午饭一结束就开始了工作。林宁山好像并没有撒谎,缝纫机声并没有打扰他工作。他正在电脑上进行戒指建模,他在纸上画的草图很简单,就是一朵很胖的云,他所有的灵感都来源于这朵云。
两个人整整一下午都没有互相打扰,明蕙做好了连体裤,林宁山也在更改几版后定了稿,他并没有把定稿给明蕙看,他希望明蕙最终看到的是成品。
明蕙问林宁山在做什么,林宁山笑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晚饭时,林宁山邀请明蕙一起在院子里看纪录片。
明蕙抱歉地笑了笑,她这两天得把顾客要的连体裤赶出来。好不容易有了生意,她一定得抓住机会,不能让生意跑了。
“既然你亲自穿的衣服卖得这么好,要不你把衣服都试穿一遍,我给你拍照存档,需要打广告的时候就拿出来。”
明蕙之前也想过,但因为不好意思作罢了,她一件件换了衣服来试,让林宁山给她拍照,未免有些……但昨晚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了一层,而且在成功面前,不好意思得靠边站。现在她太需要生意的成功了,证明自己,获取收入,顺便证明林宁山的眼光很好。跟这些一比,别的都不算什么。
林宁山本来提议的是去外面拍,明蕙随时可以在房车上拉上帘子放衣服。但明蕙并不想这么麻烦,她问林宁山:“今晚你忙吗?不忙的话就帮我拍些照吧。”
明蕙想的是,不用找专门取景的地方,找面白墙拍就可以了,这样看着比较直观。
林宁山在硬件条件很简陋的情况下,换了屋顶的灯泡,又从他的车里拿了灯来勉强充作打光灯。然后他很知趣地对明蕙说:“我去隔壁,你换好衣服就敲门,我马上过来。”
明蕙看着林宁山把拍照这么当回事,她有些迟疑地问:“我是不是应该化一化妆?”他这么费力帮她,而且,她也希望第一次拍就拍好。
“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林宁山并不是恭维明蕙,他是真觉得她现在这样就很好。
明蕙笑一笑,即使林宁山这样觉得,但别人不会这么认为。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拉开抽屉,找出许久不用的口红眉笔鸭蛋粉。好几年前买的了,超市柜台促销货,大概是因为太便宜,才鬼使神差地买了,应该是过期了,但大概还能凑合着用。她让林宁山先忙他的,不用管她。明蕙在镜前审视着自己的脸,她先拿出笔在纸上囫囵画了一下,仿佛她的脸是一张白纸,她要在上面作画,提前打张草稿。明蕙在化妆之前,已经在心里打好了底稿,口红要怎么涂,眉毛要怎么画。这几样里,她最常用的只有刮眉刀,平常去一去杂眉,其他几样几乎没用过,但因为她这几年总是画花草涂色,轮到在自己脸上作画时,也很有层次感。她画的是淡妆,以明蕙目前的认知,这个年纪要是浓妆艳抹可就跟妖怪差不多了。
化好妆,她突然觉得她的头发未免太敷衍了。她从桌底翻出一本时尚杂志,寻找头发的灵感。她找到一个不复杂的发式,在纸上画了几遍搞懂了是怎么盘的,等她盘好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觉得有点儿陌生。
她上一次郑重地打扮自己还是老三结婚的时候出席他的婚礼,她自己化完妆老曾很委婉地提醒她:“你这样别人是会误会咱俩关系的,要不你再变一变?”老曾从来不会很强硬地命令她,只会很委婉地建议,明蕙想着这是老曾儿子的婚礼,既然老曾和老曾儿子都不需要她这么正式地打扮,她自己就更没必要了。她卸了妆,素着脸穿一件不太显腰身的旗袍,虽然还是不是很像新郎的母亲,但新郎和新郎父亲也说不出什么了。
她换上了她自己做的牛仔裙,在敲门之前,她立在门前,犹豫了几分钟,她觉得她这发式配这身牛仔裙太正式了,但是已经弄好了,再卸掉重来也够麻烦的,她深吸一口气,敲了门。
林宁山看见明蕙,冲着她笑了笑,他觉得刚才的明蕙好,现在也很好。明蕙刚才看自己,是看部分,譬如头发怎么样,眉毛怎么样,但林宁山看她,始终是在看一个整体。两个明蕙都让他很舒服,新的这个他之前没看过,于是在拍照之前,多看了几眼。
明蕙注视到了林宁山的目光,他的打量并没有让她不舒服,他从来没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过她。他的眼睛很会长,尤其是年轻的时候,他只适时地看到了她的才华,而不是别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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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明蕙靠在墙上, 她开始是微微收着下巴,脸上现出一点儿笑意,像是参加孩子婚礼的漂亮母亲, 一点儿都不喧宾夺主,就这么安静地得体着, 完全符合外人对这个年纪所定义的体面。
林宁山并不拍照, 只是看着明蕙。明蕙开始有些不好意思, 像所有被观赏的人那样,但慢慢这不好意思消散了。明蕙不再仅仅是被看, 她抬起下巴仰起头,开始打量林宁山, 从上到下,从他的眼睛鼻子到肩膀,她喜欢他的宽肩膀, 喜欢他的长胳膊, 喜欢他的腿, 当他们还年轻的时候,可以不费劲地走在她旁边。她走得很快, 年轻时走得更快,那些个子比她高的男人都不如她走得快,他们并不是努努力跟上她, 而是让她不要走太快,“哪有一个女孩子走那么快的。”而他, 总是能毫不费力地跟上她。跟他在一块的时候,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走得很快。
明蕙用很多种目光看过林宁山:远远地望着他;注视着他的背影;说话的间隙装作不经意地瞥他一眼……但这种从头到脚的打量是第一次。
她以前的眼神直愣愣的, 她的哥哥弟弟经常对她说“我没得罪你吧,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眼神完全传达了她的喜怒哀乐,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当她决定结婚的时候,她就这么直愣愣地打量那些上门求亲的男人,媒婆说“哪有大姑娘这么看男人的?”明蕙理直气壮,“我不看清楚了怎么知道选哪个人结婚”。能选的都是方圆三十里之内的男人,眼光再好起得作用也有限。但是她从来没有用那种眼光打量过林宁山。她只敢以听课之名肆无忌惮地看他,其他之间都尽可能地不直视他,怕太热烈把他给吓跑了。后来她学会了伪装,等到她的年龄只允许她做一个温和的祖母,她的眼神神态也尽可能地温和起来。在这里,别处她不知道,如果说一个女的做派而非长相还和年轻时一样,那基本上是贬低大于褒奖了,基本等于骂人二百五。
此时,她放弃了习惯的伪装。在她自己的房子里,她愿意穿什么样的衣服就穿什么样的衣服,想怎么看一个单身的男人就怎么看,不需要一点儿顾忌。她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其实在她意识到之前她就有了,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使用这种自由。当她意识到了,她便再也不能放弃了。
明蕙抬起的下巴并没收回去,她就这么仰着头看着林宁山,仿佛要把这些年错过的“看”都补回来……即使被看回来,她也只是回之以注视。
林宁山对她笑,她便也冲着他笑。
后来换了牛仔裤,她的发式配牛仔裤衬衫太郑重了,她把盘好的头发拆了,随便在脑后把头发扎起来。
她照相时并没有一点儿拘谨,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是在看,而不是“被看”。林宁山比她高许多,为了不至于把她拍矮,他后来一直保持着仰视她的姿势。明蕙觉得这个状态对于这个年龄的林宁山来说太不人道,她特意给他搬了把椅子让他坐着拍。
林宁山冲她笑笑:“还不至于。”
明蕙看到了林宁山额头上的汗,问他:“我去给你倒杯水吧。你要喝凉白开还是冰的?”
“有酒吗?”
明蕙拿来了她做的柠檬酒,今年家里柠檬树上结的所有小柠檬都到了酒罐子里。
林宁山肯定了明蕙的手艺,仰头喝了小半杯,他问明蕙要不要来点儿。
明蕙笑着摇摇头,她嘴上还有口红,口红可能都过了保质期。林宁山边小口喝着酒边看她,帮她把掉到前面的头发拨到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