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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2 / 2)

……

回去路上,燕王的小风灯烧完了。

淡淡月光,漆黑小巷。燕王:“小心脚下碎石。”

慕广寒:“……”

那一刻,他都毫不怀疑这人下一步要做什么了。果然,又被抱起来了,这次是打横抱。

不得不说,论知恩图报的服务态度与服务意识以及服务水平,燕王敢说第二,世上没人敢说第一。

优秀的人干什么都优秀。

一路挺长。

慕广寒被人抱着无所事事,倒是渐渐想明白了一件事。

燕王为什么故意让那些商人一个个看到他们的“暧昧”。

这其中,大概既有私心,亦有公用吧。

私心是,从乌城那夜之后,这人对他这个“王佐之才”至今仍是三顾茅庐、努力争取、贼心不死、滴水穿石的态度,虽然屡遭他拒绝打压,始终锲而不舍,且无所不用其极。

上一回还只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一次直接无所畏惧、勇于献身。

以西凉王的韧性,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太正常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昭告天下,别人才不敢抢。

此举虽厚颜无耻,也算无可厚非。

至于公用么……

那就更厉害了。仔细想想,敌人那边最怕是什么?还真不是南越与西凉光明正大结盟。

越是摆在台面上的关系,权利义务越是“理所当然”。

既是盟友,你“该”帮我,我也“该”帮你。帮成了义务,而不帮就是开罪。这样的关系反而容易盛极而衰,被外人离间而分裂。

反而他们这般,水火不容却又波流暗涌,暗地里暧昧的不明不白、若有似无的合谋勾搭,外人才尤其没有插足的余地。

如此彻底想明白,慕广寒无话可说了。

燕王自始至终,一切不和常理的拥抱贴贴,都有着无比完美的内在理由。

而他,倒是也从头到尾照单全收,被伺候的舒舒服服。

所以怎么又能怪别人演得过了?

在燕王眼里,他的一言一行不都是鼓励吗?这不从头到尾都是两厢情愿的合作愉快、一丘之貉、近墨者黑、双双乐在其中吗!

……

回了小院,时辰已过了午夜。

慕广寒往床上一扑,开始犯懒。

身后,大燕子手指将他发束轻轻挑散,动作温柔。他平常自己散发髻都会带得发丝扯痛的,燕王却不曾,柔得仿佛天边的云。

随即又将他捞起来,外衣一件件脱掉。

慕广寒依旧心安理得一动不动。想来好笑,他以往都都没有这般使唤过楚丹樨,为何对燕王就能这般作威作福、毫无羞愧?

燕王伺候完,又猜到他口渴,沏了一杯淡茶来。

慕广寒美滋滋喝完,恬不知耻:“再来一杯。”

燕止:“换花茶可好?不然晚上又睡不着。”

慕广寒:“好。”

燕王乖乖去倒了。

待燕王端着一壶茉莉花茶回来,慕广寒的目光,却被床头几案上的图册吸引。

他拿起来,展开,瞬间不困了。

……竟是地图。

西凉全图。所有的山川、脉络、关隘、城镇。无比精细的描绘,分明极端浩大的工程。整个图全展开比慕广寒整个人还高,绝对是最精最全的西凉全图。

“你这,还……真给啊?”

虽然这图,确实是前几天他随口要的,但此刻真拿在手里,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那日,燕王有心,在他们的小院里拿木头给他搭了个秋千架子。

他人生第一次有人给他造了秋千,很是新奇喜欢,嘴上却不依不饶:

“你说我救你一命,又将救西凉于水火,燕王给的报答,就只有区区一个秋千架?”

燕王闻言停下手,等他提条件。

“至少为表诚意,拿点真金白银的东西来吧。”

“真金白银的东西”,乱世之中无非兵就是粮,又或钱。

然而问题是,洛州那边并用不到西凉的骑兵,也并不缺钱和粮。至于合约和誓言,谁都知道那玩意儿将来根本靠不住。

“思来想去,真正算得诚意的,唯有……西凉全图了吧。”

话虽如此,慕广寒并不真觉得燕王会给。

因为真让他拿到图,整个西凉的攻略在他这边就单向透明了,将来一旦两边掰了,还不是想打就打、一马平川。

傻子才会真给他图。

傻子……

所以他为什么会给??

……

对面,燕王还在沏茶。

月华城主:“恭喜燕王。”

燕止手指微停,等他赐教。

“今日那些商贾之中,少不得燕王最想要的那类……善于经营的‘内政之才’。”

“比如路氏商会之主,就精通衡量计算。而司马家的,则擅长设计各种天工机巧。樱氏就更厉害,志存高远、心思缜密,加之家中粮食建筑船运几业业业开花。一人年纪轻轻便可管理偌大一族,可谓不世全才。”

剩下的话,他就不说了。

那些人,可谓是好用又好管的下属们的不二人选。聪明又会办事,家族有自带势力,又没有强悍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以燕王才华,足够全盘压制,君臣和谐从此即便征战沙场也无后顾之忧。

按说有了他们,燕王以后,没有道理再盯着他。

更再不必像以前一样不惜代价笼络他。

道理怎么想都是这个道理。

那边燕王那边听完了,却不曾做声,只继续沏茶。

他沏一杯,慕广寒喝一杯。燕王想要起身再换茶,却被月华城主拽住了发梢的小白兔尾巴。

他就那样,又不与他聊天,也不放他走,只自顾自玩他的小尾巴。

十分的任性胡闹。

“……”

慕广寒其实,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

总不能是“是,我知那些人听话、好用,但西凉还是非你不可”。

没这种道理的,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于是燕王继续沉默,慕广寒玩了一会儿小兔子。玩着玩着,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竟一路摸啊摸,摸上燕王手背。

这很反常。

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之前每一次,都是燕王先动手。

西凉大兔子没距离感,而他自知丑陋,从来不敢未经允许占人便宜。

这么想着,手指却不由自主,攀上了燕王指尖。

冷不防,燕王竟躲了他一下。

慕广寒:“???”

这是什么反应?

他万分迷惑。倒不是别的,只是清楚燕王和别人不同。哪怕从此以后用不着他了,也不至于过河拆桥那么快。

不是他对燕王的兔品多有信心。

而是对宿敌的头脑有信心。

这么想着,他又去试着勾燕王手指,结果对方下意识又躲了一下。

“????”

一时间,一些阴影悄悄浮出水面。还好马上被驱散。

不至于,燕王绝不至如此!

慕广寒于是低头细看。微光烛火之下,燕王的兔爪似乎哪里看来有些不对劲,随即恍然大悟,一把抓起。

“……”

他的手指上有伤。

很离谱,是烫伤和划伤。慕广寒迟疑:“之前剥栗子……弄的?”

燕王沉吟了片刻,点头。

难以置信。

确实,谁都知道刚从火里出来的栗子皮很烫,壳也硬。

但对方毕竟是燕王。

但凡在战场上亲眼看过他耍着好几十斤重的卯辰戟,那一挑众人凶残到不像话的嚣张模样,都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因为区区剥个栗子把自己弄伤。

不过话又说回来……

哪怕心思深沉缜密,哪怕武艺冠绝天下。哪怕西凉百姓眼中他根本不是人,而是强悍无比、所向披靡的神明。

既是血肉之躯,又如何不能受伤了?

当然也会受伤。

“……”

慕广寒恍惚了片刻。

他突然发现,好像,不只西凉百姓。

还有其他很多人……燕王身边的亲随、部下、朋友,甚至他也一样,所有人都没有货真价实把这个人,当做一个实实在在在的人来看待。

他是战神,是西凉王,是大兔子。

唯独不是燕止。

就仿佛……根本没有人在乎真实的“燕止”在想什么。

更没有人在意,真正的燕止为什么从来不会喊痛。

这已不是第一次。

乌城花灯节那夜,他的脚也割伤了,却拖到快要溃烂了也不曾在意。更不要说这次的伤那么重,他也足足撑了一个月才求救。

在那一个月里的每一天,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慕广寒心里一阵烦闷。乒乒乓乓一阵翻找药箱,捉过兔爪各种擦药:

“你也是,剥到一半知道烫不剥了就是,怎么还死心眼?”

“既然伤了,刚刚为何一直不说话?”

“你看这都起泡了,别动,给你挑了!”

“包好之后,三天手指不许沾水,尽量别拿东西。听到没有,真是的,但凡早点处理,都不至于弄成这样!”

燕止:“……”

慕广寒觑他:“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还笑,有什么可笑的?”

燕王其实也不知有什么可笑。只觉得指尖药膏凉凉的,月华城主一直冲他嚷嚷又嫌弃,生动而聒噪。

让他觉得趣味盎然。

以至于等到回过神来时,月华城主已经在他怀中垂死挣扎、骂骂咧咧,牡丹花香的药膏抹得到处都是。

“你、你放手,突然的发什么疯?快放手,要喘不过气了!”

他于是又乖乖放开他。

不顾被骂,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慕广寒:“………………”

太奇怪了这只兔子。

他没好气捉过兔爪,继续上药:“我刚刚说的,你听见没有?”

“以后再弄伤哪里,一定要至少跟身边的人说出来。撑着以后只会更难治,是给自己找麻烦!”

你一天不说,所有人就多一天理所应当地继续当你是神明,觉得你无坚不摧,不会受伤。

就永远没有人心疼你。

“……”

“我没有。”

燕王一时间,忽然离他很近。慕广寒毕竟习惯了他的毫无距离感,并不理他,只垂眸继续替他将手指裹好。

“我没有不说。”燕王道。

“反倒是你,”他指尖轻抚,月华城主那常年放血的手腕,“从不肯说。”

“……”

“…………”

慕广寒的手抖了一下,全天第二次想杀人。

燕王有没有自己听听,他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眼下又没人在身边看着,还演什么啊?更要命的是,他才把药箱收了,大兔子又把他抱住了。

就和刚刚差点闷死他的拥抱差不多。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你本质是大活人,有人关心你也开心。倒是不必顺便行谋杀之事。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