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生口中的“那孩子”,是个才四岁大的女孩。
名字是茶茶。
鹤见家的孩子。
。
茶茶是在某一天突然闯进来的。
小小一只,就比卯生小腿高一点,不低头就看不见。
那孩子拥有很强的咒力,对完全负面的咒灵这一存在的感知也理应很强才对。
但却意外的粗神经……大概是粗神经吧?
——完全不害怕面前浑身死气、高大的光是身体投下的阴影就足以将她完全遮挡覆盖的特级咒灵。
茶茶在初次见面时,就睁着像小狗一样的暖棕色眼睛、扬着笑容,抬手抓住了咒灵先生那可怕危险的骨尾。
卯生下意识收敛的骨尾的刺,将其变成了光滑的弧面,不至于刺穿小家伙的手。
茶茶眼神干净。
没有恐惧。
没有排斥。
像只找到玩伴的小狗般热情地黏上来。
被抓住尾巴尖的咒灵先生浑身僵硬:……真是毫无警惕性。
不管卯生怎么绷着脸,怎么用死气沉沉的红眸看着她,怎么肆意放纵自己的危险气息……这个小家伙也依旧不会有半点恐惧,仿佛已经看穿面前的大个子那紧张又无害的内心一样。
自那以后,咒灵先生枯燥无味的生活,被这个粗神经的小太阳照亮了。
他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到底是怎么天天跑到禁地来的——在第一次相遇后,卯生抱着小家伙准备把人送回山下本家时,就发现这条山路的崎岖程度和距离绝对不是一个四岁的小孩能够数次“误入”的。
但茶茶就是天天出现在禁地。
问茶茶,她也只是软声软气地说:“是族老二爷爷送我过来的。”
卯生不知道茶茶口中的二爷爷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但他不在乎。
保留了人类之心的怪物在这混混沌沌的岁月当中,实在是太过孤独了。
以至于他内心迟疑不定的拒绝和抵触……轻而易举的被热情的小太阳灼烧干净。
——[不可结缘]。
然而孤寂的怪物终究还是飞蛾扑火般被光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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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生每天分别时都会认真把小家伙身上沾染的诅咒气息“杀掉”、不让任何人知道的悄悄送回本家,然后绷着颓废的脸,暗暗期待着第二天的再会。
不管将茶茶送到自己的面前的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都无所谓了。
他很强。
也一无所有。
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
随后,在不知不觉间。
结实高大的危险咒灵毫无尊严的变成了小家伙的人形狗爬架。
茶茶是个粗神经,没有半点警惕心和危机感。她喜欢一个人,就总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分享出去。像是自己的糖果、人偶娃娃、小糕点……小家伙总是往咒灵先生家里搬。
茶茶活泼,却不熊,很是听话懂事。卯生给母亲扫墓时,小家伙会像模像样的学着做。
后来还会在探望咒灵先生的路途带两朵小花或者漂亮的叶子,一个给孤独的咒灵先生,一个给咒灵先生的妈妈。
小家伙喜欢钻进咒灵先生那一头又长又蓬松、容易让人联想到云朵或者羊毛的白色长发底下。
在蝴蝶或者小鸟落下时,她会“呜哇”的一声从蓬松的长发下面钻出来,然后看着飞走的蝴蝶或小鸟,自己灿烂的笑个不停。
不过要说最受小家伙喜爱的,还得是咒灵先生那条长长的骨尾。
收敛了骨刺的骨尾光滑且有力,小家伙可以坐在上面荡秋千、惊喜欢呼着被抛上天又牢牢揽住,玩累了还可以抱着打瞌睡。一点也不嫌它硬邦邦的硌肉。
最后,是那对骨角。
坐在咒灵先生结实有力的肩头,茶茶喜欢抓着那对长角,像指挥官一样稚气的喊“出发”。
自认为怪物的咒灵先生,他所有的非人部位都被轻易的接受了。
四岁的茶茶喜欢咒灵先生的一切。
缩成一团窝在咒灵先生怀里睡觉时,还会迷迷糊糊的贴着结实且富有弹性的发达肌肉,说梦话似的喊爸爸。
卯生睁大眼睛,颓废的神情微微僵住。
爸爸……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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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老者身形佝偻,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已经完全看不出年轻时的影子。
但卯生的[眼]却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是熟人啊。
老人名为鹤见虎次郎。
是卯生在生前的……咒术师同伴。
连你也已经变得那么苍老了吗?
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吗?
危险的咒灵先生沉默了很久,似乎回想起了生前的记忆,像鲜血凝固的眼眸瞬间满是疲倦。
直到在特级咒灵的威压下不自觉恐惧到发抖的虎次郎用力抓了抓手里的登山杖,急促的开口打破了沉默。
“茶茶没有父母!”
鹤见虎次郎紧张喊完这句后总算冷静了一点,他缓缓欠身,继续说道:
“卯生大人,好久不见。”
“……我想和你谈一谈茶茶的事情。”
咒灵先生没有回答,气息颓然。
老人颤了颤嘴唇,低下了头,接着说道:
“不用我多说,您应该也看得出来吧。”
“那孩子,拥有和佐知子夫人一样的特殊体质。”
茶茶她拥有非常大量的咒力,并且这个咒力的量还随着年龄不断的增加。
但是没有术式。
甚至连咒力都不太能使用。
当然,茶茶才四岁,在普遍五、六岁才觉醒术式的前提下,她还可以说是没有到觉醒术式的年龄。
可虎次郎还有卯生都知道,并不是那样的。
茶茶永远不会觉醒术式。
她非常不幸的拥有和鹤见佐知子一样的体质——是绝佳的母体。
卯生沉默了。
虎次郎继续说:
“茶茶的父母看不见诅咒、也厌恶咒术界,他们早早就脱离鹤见的姓氏,在发觉自己的孩子拥有出色的咒力后,无法接受的他们便选择将她卖给了本家……鹤见家一直养着她,因为她是在[那件事]之后,第一个出生就拥有庞大咒力的孩子。”
“家族在观察,他们打算等茶茶觉醒术式后再考虑究竟是将其培养成咒术师,还是让她去联姻。”
“但是,茶茶不会有术式,虽然我第一个察觉到这一点,给那孩子做了遮掩,但终究藏不了多久,家族的上层很快就会意识到茶茶的特殊性,然后……”
鹤见虎次郎的眼珠子浑浊不堪,他说到这里时顿了顿,才接着道:
“这种特殊体质,必然会成为权势的牺牲品,茶茶会成为御三家当中的某一家作为繁衍后代的母体……那是比联姻更糟糕的结局,不用我多说,卯生大人你应该也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
咒灵先生瞬间联想到他的母亲。
他白色的眼睫颤了一下,死气沉沉的红眸满是复杂。
卯生终于开口了,声音低哑:“咒术界,还是老样子啊。”
虎次郎点头:“五十年如一日……完全没有丝毫长进。”
卯生:“你把茶茶送到我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鹤见虎次郎闻言一颤,闭上了眼。
“……卯生大人,已经五十年了。”
“我已经变成了和咒术界绝大多数老家伙一样丑陋又心思肮脏的人了,所以,哪怕茶茶真的被送给了御三家,我也不会干涉什么……我不能干涉,正如我不能将五十年前的真相告知给年轻人一样。”
“只是,我姑且还有点良知的残留。”
年迈的虎次郎颤抖着再度睁开眼皮,浑浊的眼看向咒灵——虽然还带着恐惧,却同样存在着矛盾的心痛至极。
当年最强的咒术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那曾经是个最温柔不过的完美存在,比任何人都适合用光明和希望来形容,宛如神明在世一般慈悲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