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舟的房间里没有小灯,她喜欢功率高的白色灯光,足够明亮的环境能让她保持清醒。需要安静的时候,她会反锁门窗,拉上加厚的窗帘,在一个密不透光的全封闭环境里独处。
两级的反差,在多年来形成一个定式,成为她的生活习惯。这样的环境才能明确告诉她自己,她是需要思考,还是需要休息。
这天夜里风很大,何川舟躺在床上,听到外面跟浪潮似的树叶摩挲声,有点不明确是不是在下雨。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有些陈旧发黄的记忆从不知名的地方,似真似假地冒了出来。经过她潜意识的加工,有种虚妄的美好。
她想起外公外婆还在的时候,妈妈暑假会带她去乡下。
老家门口有一条江河的支流,随着上游水量的变化,时而清浅时而浊猛,有时汹涌起来。能漫过通行的石桥,甚至淹没两岸的农田。
那种河水扑拍流动的声音,带着一种特别的安宁跟祥和,有着清新、好闻的水气。只是何川舟忘记很久了。
高二那年暑假,何旭原本想带她出去露营,结果紫阳小区里逃窜进来一个盗窃团伙,他们派出所需要全力配合,抽不开身,只好找一个认识的阿姨帮忙监护,让何川舟再找几个同学跟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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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听水声,所以他们的帐篷扎在一条河流的斜坡上。
那天夜里忽然下雨,河水开始怒涨。周拓行没经历过这阵仗,不敢睡觉,又不想打扰何川舟,半夜披着雨衣蹲在她的帐篷外面,时刻观察下方的水线,以便能及时通知她们撤离。
半个小时后雨停了,他才回到自己的帐篷,可是再也睡不着。
走的时候何川舟心情欢快,周拓行却一脸困顿。他踢着路边的石头小声说:“再也不来了。”
何川舟好笑地问他:“你真的不跟我出来了吗?”
周拓行纠结许久,加了定语,将句子补充到没有任何错误的程度:“再也不在下雨天在河边过夜了,跟别人的话。”
好几个“在”字说得像绕口令,去掉所有修饰,何川舟听到的是“可以跟你出来”这个意思。
其实,那天晚上睡到正朦胧的时候,何川舟隐隐有意识到守在帐篷外的身影,就像这天晚上静坐在她床边,垂眸凝视她许久,然后悄悄走出房间的人一样。
周拓行的影子替代流水的声音成为这段记忆的主要标签,更鲜明活泼,更有安全感。
这一觉何川舟睡了很长的时间,直到早晨被手机的来电声吵醒。
她条件反射地坐起身,拿过手机一看,发现是冯局。又一看时间,7点18分,没睡过头。
冯局跟她说,由于之前视频的事情闹得太大,今天市局里要来人调查。如果她有空的话,可以早点过来准备一下,最好再写一篇详细的说明报告。需要的材料黄哥已经帮忙准备好了。
何川舟拉开窗帘,看着外面已然大亮的天光,眯了下眼,点头说:“好。”
她找到拖鞋,去里侧的厕所洗漱,又换完衣服,推门出来时,发现周拓行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过道里斜靠着一个打湿了的拖把。屋内明显是被打扫过的痕迹。
何川舟愣了下,问:“你几点过来的?”
“五点左右吧。”周拓行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睡不着。”
他因为熬夜声音有点沉闷,尾音又放得很轻,所以听起来像是带着点委屈。说完后抬起头,目光柔和地看过来。
何川舟以为他要说什么,周拓行问了个很不给面子的问题:“你家多久没拖地了?已经积灰了。”
何川舟沉默,佯装仔细回忆了下后告诉他:“...
昨天,或者前天吧。我扫过。”
周拓行认为起码有一个星期没拖地了,即便拖应该也是三心二意的,细节处都是证据。
何川舟抬眼去看他手上的东西,发现是之前整理时翻出来的作业本。其它没用的旧书她已经运走了,有少量教材被她留下来,这本作业册就是其中之一,可以用鬼使神差来形容。
周拓行察觉到她的视线,举起手里的物证,唇角挂上明显的笑意,说:“我当时找不到,问是不是被你拿错了,你信誓旦旦地说没有,还说自己已经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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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拓行今天的话题转得又快又生硬,他连续铺垫了两个让何川舟无言以对的问题之后,又一次跳转,这次慎重许多,缓缓说道:“你昨天晚上……”
何川舟没有接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周拓行眸光闪了闪,唇角的肌肉轻抿,说:“刷了我的信用卡。”
何川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发现周拓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山寨学校学会了一种很高明的说谎技巧。
何川舟承认了他不亏,不承认他就可以得寸进尺。
只不过这样的技能不大光彩,局限性也极大,不适于广泛使用,何川舟认为他可以去申请退费。
“你不记得吗?”周拓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要还的。”
他觉得自己还是矜持的,他也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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