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这一趟去仙门大选,恐怕凶多吉少。所以……”
小怜拧眉道:“你明知道去仙门大选是自寻死路,为何还要去?”
“我不去,死的可能就是谢安。你们也知道,他修的杀戮道,我死了还能投胎,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必须要去。”
小仙兰闻言,眸子霎时就红了,“小辞哥哥,没有别的办法吗?大王它……它如果知道……”
谢书辞苦笑一声,说:“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去,可是没有办法,这是已经注定好的事情。至于大王,你们先不要告诉它真相,让它先留在这里,这里有你们,有那两头狮兽,它会很开心的。它这个年纪玩性大,可能等它知道的时候,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它也不麻烦,肚子饿了知道怎么去蹭吃蹭喝,就是随我,胆子小了一点,它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小辞哥哥!”
洛仙玉神色复杂道:“谢公子,你想好了吗?”
谢书辞喉结滚了一下,低下头去,“嗯。”
谢书辞眼眶发热,说:“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让它跟我一起去送死啊。”
他从小佩囊里拿出一枚令牌,放到小怜面前,说:“这是机阅城来去楼的东家令牌,每一年都有分成,是我留给大王的。”
小怜看着他叹了一声气,眼眶竟也有了几分
红意,说道:“你们啊!你也是,叶长萱也是,为了一个‘情’字,值得吗?”
谢书辞哼笑一声,“我是当事人,你问我值不值得,我当然觉得值得。”
或是不想让气氛太凝重,谢书辞玩笑道:“说真的,我死了投胎的话,咱们要不要定一个暗号?什么‘奇变偶不变’的之类,方便你们认出我来?万一我下辈子特别特别穷,你们接济接济我?”
小怜翻了个白眼,骂道:“穷死你把就!”
谢书辞耸了耸肩膀,“总之先这样吧,明天我就走了。”
小仙兰红着眼睛问道:“小辞哥哥,你打算怎么跟大王说?”
谢书辞默了默说:“我还没想好。”
和小仙兰三人分别,谢书辞怔怔地离开房间。
是啊,他该怎么跟大王说呢?
谢书辞走到门口,喊了大王一声,路过几个眼熟谢书辞的人,打趣他什么时候生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倒是没有怀疑大王的身份。
大王吭哧吭哧地跑到谢书辞面前,白白嫩嫩的脸蛋上还残留着糖葫芦的渣子,谢书辞往小金脸上看了一眼,糖渣都沾到胡须上了。
谢书辞伸手揉了揉大王的脑袋,说:“回房,我跟你说一件事。”
“嗷!”
谢书辞领着大王回了房间。
回到熟悉的房间,看着熟悉的陈设,却没有了熟悉的身影。
在这个房间里,谢书辞每呼吸一下都能感觉到钻心的疼。
似乎经过一天时间的缓冲,谢书辞才有勇气看向空无一人的床榻。
床榻上静静躺着一枝桃花,即使经历数月时间再回到天竺城,桃瓣的光泽依旧像刚摘下来一般。
谢书辞眼睛干涩,收回视线,拉着大王在桌边坐了下来。
“爹爹,你要跟我说什么呀?还有娘亲……”大王脆生生的声音弱了下来,神色没落,“娘亲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谢书辞心尖一颤,好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他……”
大王是一个很懂事的好孩子,他从来没有让谢书辞为难过,所以事实上,谢书辞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留下来。
谢书辞将大王抱到自己腿上,揉了揉他的小脸,问道:“你想娘亲吗?”
大王担忧地看着谢书辞,害怕自己的回答会让爹爹不开心,半晌才点了点头,说:“虽然小娘亲和大娘亲都好凶,但是我好想娘亲,爹爹,你也想娘亲吗?”
谢书辞点了点头,“嗯,我也想他。”
大王一喜,“那我们去把娘亲找回来好不好?”
“好。”
“那我们……”
“大王,”谢书辞打断了它的话,温声道:“我帮你去找娘亲,你留在这里好不好?”
“爹爹……”
大王怔愣地看着他,两颗大葡萄似的眼睛快速眨了一下,两串泪珠跟珠子似的从脸颊滚落下来。
“大王,你也知道,现在好多人都在抓我们,我保护不了你,带着你……我也没法好好找谢安,你在这里,和仙兰姐姐他们一起,等我们回来好不好?”
大王撇着嘴,泪眼婆娑地看着谢书辞,小肩膀抽搐了两下,似乎想把眼泪忍回去,可根本忍不住。
眼泪啪嗒啪嗒跟不要钱似的从他脸上滚落。
“爹爹,你也不要大王了吗?”
大王的话,像是一把插在谢书辞心窝上的长矛,把他的心戳得血肉模糊。
谢书辞咬紧牙关,喉咙发紧,“不……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只是、我只是要去把娘亲给你找回来,只是……不能带上你一起,那样太危险了,你听话,等我们回来好不好?”
大王眼泪滚滚,撇着嘴,满眼的委屈难过,可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感觉自己像被人活刮了那样疼,他唇齿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一颗眼泪唰地从右眼滑落,滑过他苍白如雪的脸颊,从清瘦的下巴上低落。
大王伸出小手拍了拍谢书辞的脸颊,奶声奶气地说:“爹爹……不哭……”
“大王……”
“爹爹不难过,大王在这里等你们……好好等你们回来……能不能快一点回来呀?大王会想你们的……会好想好想你们……”
谢书辞心里紧绷的弦忽然就断了,他一把抱住大王,将脸埋在他身上几乎放声大哭了起来。
大王像个小大人一样,用手轻拍着谢书辞的后背,“不哭,爹爹不哭。”
一整晚,谢书辞不想哭,可眼泪不由自主,无声地往下落。
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当躺在和萧寻一起躺过的床榻时,想起那个人已经忘了自己,眼泪就默默地往下淌。
到后来,大王哭得睡着了,谢书辞盯着头顶床幔,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翌日,辰时。
小仙兰几人到城门为谢书辞送行。
大王变成小奶狗模样,被小仙兰抱在怀里,盯着谢书辞眼泪汪汪,却没有再哭。
谢书辞牵着仙鹤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面色凝重的几个人。
“小辞哥哥……”小仙兰毕竟年纪小,有点没忍住,立刻低下了头。
“嗷嗷嗷!”
爹爹早点回来!大王等你们!
谢书辞吸了口气,吸进肺腑的空气像刺一样,扎得他生疼,“大王就拜托你们了。”
洛仙玉脸上蒙着一张白色面纱,向谢书辞弯腰行了个礼,道:“谢公子请放心,这一路上,多保重。”
小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嘱咐道:“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去找叶长萱,那女人虽然没脑子,但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一定会帮你。”
谢书辞如今身份特殊,跟任何仙门世家扯上关系,都会引起许多麻烦,他当然不可能再去拖累叶姐姐,但是他不想让他们太担心,于是道:“我知道了。”
小怜摆了摆手,“走吧走吧,舆图给你了,别迷路了。”
谢书辞失笑,“我不会迷路。”
洛仙玉道:“谢公子东西可带齐了?”
小仙兰好似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谢书辞腰间,说道:“小辞哥哥,昨天我就想问了,你一直戴在身上的铃铛呢?怎么……”
变成了一枝桃花?
谢书辞默了默,道:“铃铛我暂时放起来了,也没什么东西要带,那我就走了。”
洛仙玉点头,“谢公子,千万保重。”
“保重。”
“嗷嗷!”
大王趴在小仙兰怀里叫了两声,满眼不舍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走上前,揉了揉它的脑袋,“我走了,乖乖听姐姐们的话,不准调皮,不准惹她们生气,更不准惹麻烦知道吗?”
“嗷……”
人家知道了。
谢书辞又捏了下它的脸,“那我走了。”
“嗷……呜呜。”
“行了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哭啼啼,我真得走了。”
“嗷……”
谢书辞吸了口气,最后揉了把它的脑袋,转身跨上马背,“告辞。”
仙鹤驮着谢书辞缓缓朝前走去,他没敢回头,怕自己绷不住。
大概是在原来的世界里,谢书辞和父母鲜少联系,他没能明白“分别”的含义。
可当真正要面对的时候,他觉得心里酸酸胀胀,比溺水还要难受,身边的空气变得稀薄尖锐,扎刺着他的鼻腔,让人每
呼吸一下都感觉着钻心的痛。
寒风凛冽吹在脸上,谢书辞埋下头,将兜帽盖在自己头顶,双腿夹了夹马腹,仙鹤有所感应,马蹄踏碎土地,向前方飞驰而去。
“哦呜!”
小仙兰抱紧大王,没忍住落下泪来。
十一月末,距离仙门大选还有二十一天。
各洲仙门世家带着门内最精锐的弟子,整装待发,声势浩荡地向桑启城靠近。
今年的仙门大选,与以往每一届都不同。
整个九州乃至浮屠境里的仙门世家都会齐聚在桑启城。
毋庸置疑,这将会是一个前所未有、无比盛大,且注定会引起血雨腥风的仙门大选。
这场仙门大选,比起当年落惊羽“百门之长”的问鼎大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们忌惮着,也同样暗含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