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辞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他睡了整整一天,浑身酸软无力,脑袋也昏沉沉的,他跨下床,趿拉着鞋子往外走。
谢安喊住他,“谢书辞,你去哪儿?”
谢书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你不是饿了吗,神舟上还有点干粮,我找个没人地方拿一些,顺便再看看大王。昨天趁它睡着我就把它放下。”
闻言,谢安又陷入了沉默之后。
良久过后,他点了点头,说:“好。”
谢书辞转身推开房门,绕到院子后面,打开了神舟。
神舟刚一落地,里面立刻传来了大王凄厉的咆哮声。
“嗷嗷嗷!”
“嗷嗷!”
“嗷嗷嗷!”
臭跌跌!臭跌跌!臭跌跌!
可能是才睡醒,谢书辞反应有点慢,愣了片刻才走到甲板上,将哭嚎的大王抱了起来。
“小狗狗不能说脏话。”谢书辞安抚地揉了揉它的脖子,“你先忍一忍,等拍卖会一结束,我就带你和谢安哥哥去一个没人的地方生活,再也不出来了,不掺和这些破事儿。”
“嗷呜呜”大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谢书辞替他擦了擦眼泪,自己的眼眶不知道为何,也跟着酸了起来。
他抱紧大王,声音里带着哭腔,说:“你别哭好不好,你一哭,我也想哭。”
“嗷?”大王愣了一下,抬起狗头往跌跌脸上看了一眼。
夜晚的光线十分模糊,它却可以清晰地看见跌跌脸上有些水光。
大王停止了哭嚎,它伸出爪子,想碰碰谢书辞的脸,谢书辞把它的爪子摁了下去,“脏。”
“嗷?”
大王“嗖”的一下变成小孩模样,趴在谢书辞怀里,两个眼睛圆溜溜的,氤氲着水雾。
这段时间以来,大王的确长大了,一开始还是个奶娃娃,现在看起来已经有三四岁大了。
他用肥呼呼的手擦了擦谢书辞的眼泪,“爹爹……”
谢书辞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谁让你变成人的?”
大王撇下嘴角,眼泪嘀嗒嘀嗒下来,“爹爹不哭……大王也不哭……”谢书辞眼泪却有些不受控制,他不知道原因。
大王胖乎乎的小手擦不过来了,他憋住眼泪,小脸憋得通红,“爹爹不哭哭……大王在这里乖乖等爹爹……大王不闹了……爹爹不哭好不好……”
谢书辞本来还能忍住,可这种时候越劝反而越控制不住自己,更何况大王声音奶呼呼的,一边可怜兮兮地瘪着嘴,一边给谢书辞擦眼泪。
谢书辞把他在自己脸上乱舞的手摁了回去,吸了吸鼻子,说:“我没哭,风太大了,月亮太刺眼。”
“呜……”大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谢书辞替他擦干净眼泪和鼻涕,让他变了半大的狗子,担心小瞎子在房间里等久了,他交代了两句,就拿着一些干粮下了船。
这回大王趴在船头上看着他,没有再哭闹,只是一双眼睛泪汪汪的。
谢书辞狠了狠心把神舟变回巴掌大小,揣进了小佩囊里,转身回到了小院中。
路过院中的那棵树时,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司空业半倚在树枝上,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均匀,好似已经陷入熟睡之中。
谢书辞咬牙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回到房中,房间里依旧黑乎乎的一片,谢书辞揉了揉眼睛,喊道:“谢安?”
床榻上半晌无人回应,谢书辞只感觉隐约的呼吸声。
谢书辞从小佩囊里翻出一颗小小的照明灵珠,昏黄的光线照出方圆几寸,他放轻脚步往榻上看了一眼,谢安闭眼躺在上面,脸色憔悴,呼吸均匀。
谢书辞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听着他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声,不禁皱起了眉头,谢安的身体现在很虚弱,要是放在寻常时候,自己开门的一瞬间他就应该醒了,现在却还在昏睡之中。
他用袖子包住小灵珠,以免突然的光线惊扰到谢安。
谢书辞借着泄露出来的光线深深看了一眼谢安的脸,挑不出一点瑕疵,平和安静,这是此时此刻,他的唇瓣有些许干涩。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书辞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想,也不敢想什么。
时间逐渐接近丑时,谢书辞怔怔站了许久,看着谢安的睡颜,最终还是离开房间,关紧了房门。
他一脸木然地走到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头顶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
谢书辞回过神来,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来这里只是想证明你在骗我。”
司空业挑起眉头,从树枝上跃了下来,落在谢书辞身边。
“你只能证明自己在自欺欺人。”司空业往石桌上一坐,玩味道:“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谢书辞疑惑中又带着一丝愠怒,“我为什么要怀疑他?他跟在我身边那么久,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已,他跟萧寻没有任何联系。”
司空业听后低笑起来,“你应该从阿信那里听说了‘逆命’的事吧?”
谢书辞冷眼看着他,“那又怎么样?”
司空业道:“惊羽鸟是天道的象征,在天命有逆的情况下,惊羽鸟会受到影响,暂时陷入沉睡之中。所以,那一日,惊羽鸟本来不该出现。”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书辞有些不耐烦了,他感觉这件事和谢安和萧寻没有任何关系,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起来。
司空业并不在意他的不耐,继续道:“也就是说,那一日,是有人损耗修为和鲜血,强行唤醒了惊羽鸟。”
“那又如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从古至今,能做到这一点,只有两个人。”司空业道。
谢书辞看着他没有说话。
司空业继续道:“一个人,是七千年前就已经神形俱灭的落惊羽;另一个人,就是和落惊羽一样,由十二只惊羽鸟伴生、身为天道圣子,职责是解救天下苍生的萧寻。”
谢书辞身形一震,眼神逐渐变得涣散起来。
——再等等,或许你想看,它们就会来了。
——你想看,它们自然就会来。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谢安曾经说过的话。
司空业探究地看着他的脸,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谢书辞怔怔地看向他,“关你屁事。”
司空业撇嘴,又说:“谢书辞,你可曾注意到,谢安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虚弱。”
何时……
谢书辞迷茫地看着前方,小瞎子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虚弱的呢?
半晌后,他喃喃道:“离开天竺城之后……”
司空业却十分果断地打断了他,语气肯定:“我想,应该是惊羽鸟回巢之后。他强行用血液唤醒惊羽鸟,大概是遭到了反噬,所以才会走火入魔。”
谢书辞听后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想看惊羽鸟,所以他、萧寻,不惜冒着被反噬走火入魔的风险,强行唤醒惊羽鸟只是为了满足我?那我岂不是应该感谢他才对?你觉得萧寻会做这种事?”
司空业听后也陷入沉思当中,最后实话实说,“的确,我认识的和听说的萧寻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那不就得了,肯定还有别的原……”
“但是这样就更有趣了你不觉得吗?”
谢书辞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司空业眼神中带着一丝灼热,“原来的萧寻就像是一座封闭起来的秘境,危险、神秘,不允许任何东西靠近。可是现在他变了,变得有了人情味,向你打开了秘境的大门,你难道就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发生这些改变吗?”
这厮果真是醉心于各种千奇百怪的事。
谢书辞道:“他为什么发生改变我不在乎,他有没有发生改变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他,没见过他。”
见他还是执迷不悟,司空业眯起眸子,“你若还是不信,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亲眼看见。”
谢书辞侧头向他看来,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司空业却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说:“如果你坚信他不是萧寻,或者他是不是萧寻对你来说都没有区别,我就不会告诉你这个方法。”
简而言之,倘若谢书辞不问,他就不会说。
闻言,谢书辞缓缓垂下眸子。
司空业看着他,在等待他做出决定。
良久,谢书辞吸了一口气,问道:“什么办法?”
司空业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我听说,在他修炼杀戮道之前,额心曾有一枚天道圣子的烙印,是一只惊羽鸟形状印记。修了杀戮道之后,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掩盖了这道烙印,你若能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将灵力注入他的额心,就能看见圣子烙印。”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没有理由骗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针对你们?”
因为你脑子有坑。
谁知道呢。
“总之,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若不相信,就亲眼看看吧。”
谢书辞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回了房间。
房间内,谢安的呼吸平缓微弱,正在昏睡之中,谢书辞来来回回,也没有惊醒他。
现在,就是最好的证明谢安不是萧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