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忽然产生了波动,谢书辞抓住船舷,惊讶地发现水面像是被一条线从中分开,水浪以那条线为起点,向两边涌了过去。
艳阳高照的天空逐渐被黑压压的乌云替代,远处海平面与天空几乎融为一色。
水面狂浪一浪接着一浪,天空乌云翻卷,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水面逐渐被扩大的一条分割线,像是有一扇透明的墙横在了水面上,那扇墙还再不断扩大,水像是被驱赶一般,沿着那扇无形的墙,不断往两边涌去。
这就像是用一把斧头,把水面劈成了两半,场面十分壮观。
最终,水面上出现了一条洪沟,谢书辞俯身向下看去,那条洪沟中,水流形成一条向下的台阶,而台阶的尽头一片幽暗,根本没有尽头。
般夏溪落到水梯上,赤脚踩在水流中,看向谢书辞几人。
谢书辞万万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用水中硬生生地为他们开辟了一条通道,不愧是拥有上万年修为、真正的水神啊!
恐怕也只能有他,能将整整一座山,掩埋在水下吧。
“多谢。”司空信朝般夏溪抱拳道。
谢书辞看了眼仿佛没有尽头的水梯,心里多少有点发怵,“就这么走下去啊?”
司空信点头,“没错。”
我的妈呀,这地方都称得上是海了,水里保不齐就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虽说以谢书辞对灵力的掌握程度,或许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关键是心理上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啊。
柳大壮一听,兴冲冲地就从船上跳了下去,落在水梯上。
般夏溪一下钻进水里,和柳大壮拉开距离。
柳大壮狠狠踏了两下水做的石阶,对船上几人道:“够结实,你们都下来吧。”
司空信一话不说就要往下跳,被谢书辞一把拽住衣服。
他疑惑地回过头,问道:“干什么?”
谢书辞道:“那这船怎么办?仙鹤还在甲板下面,总不能带它一起下去吧。”
司空信道:“这艘船可以化形,船上的东西也可以根据船的大小发生改变。”
谢书辞愣了一下,“这么说,留在船上反而安全一点?”
“可以这么说。”司空信点头道。
闻言,谢书辞不由自主地将眼神投到了谢安身上。
就谢书辞这三脚猫的功夫,要是真出什么乱子,能自保就不错了,估计没什么精力顾及到小瞎子,不如就把他留在船上?
谢安似乎猜出他的意思,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可是船上安全一点,我还能随你放你出来……”谢书辞试图说服小瞎子。
然后小瞎子只有四个字:“想都别想。”
谢书辞:“……”
谢书辞撇下嘴角,就谢安这脾气,自己要是真把他一个人留船上,回头估计还得给他来一个离家出走什么的。
于是谢书辞打散了这个念头,又把目标转移到大王身上。
大王圆溜溜的眼珠子瞟了他一眼,当什么都没看到,专心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虽说大王是头灵兽,但毕竟年纪太小,谢书辞顾谢安一个就够费尽的,要是身边还跟着一个精力无限的狗崽子……
“大王……”
谢书辞刚喊了一声,大王就摇身一变,回了原形,随后殷勤地伏到谢安面前。
“诶……你们……”
谢安看也不看他,直接跨到大王背上,紧接着大王纵身一跃,跳到了水梯上,回头无辜地朝谢书辞眨巴眨巴眼睛,还特别狗腿地吐了两下舌头。
谢书辞:“……”
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
谢书辞最终也跳了下去,回头就将仙鹤和神舟变成不足巴掌大小的小船,跟道具模型似的。
“你们俩,牢牢跟着我,不准乱跑知道吗?”
谢书辞指着一人一狗,训斥道。
谢安不以为意地点头,大王则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腿。
“嗷!”
宝宝知道啦!宝宝最听话啦!
般夏溪像条灵活的鱼,在水中来去自如,他新奇地看着大王威风的赤雪狼形态,有些想靠近,却又不太敢。
大王察觉到他的视线,它向来知道怎么讨人喜欢,朝般夏溪咧开狼嘴笑了一下。
可它的赤雪狼形态稍微有那么一点可怕,般夏溪被吓得赶紧收回了视线。
大王:“……”
司空信对几人道:“走吧。”
柳大壮和司空信走在最前面。
有前几次事故的前车之鉴,谢书辞让小瞎子走中间,自己抱着大王走在最后。他让大王趴在自己肩膀上,叮嘱道:“我后面要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要立刻通知我知道吗?”
“嗷!”
宝宝知道啦!
四人一犬沿着水梯向下走去,般夏溪边游移在他们两侧的水墙之中,他时而和鱼一起吐沙子、一起吹泡泡,玩得不亦乐乎。
他遇见可以和自己一起玩的玩伴,他们还可以帮自己跟哥哥解释,他就可以去见哥哥了!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最开心的一天!
可同时他又有一点害怕,害怕自己会伤害谢书辞,他不想伤害谢书辞,他喜欢谢书辞给他吃的东西,也喜欢谢书辞送给他的竹蜻蜓。
随着他们越往下走,光线就变得愈加阴暗。
柳大壮在前面吼道:“你们有灵珠吗?老子看不清路了,这他妈得走多久啊。”
谢书辞往怀里摸了摸,忽然想起他身上那颗明珠昨夜就掉海里了。
“没有。”司空信道。
“我也没有。”谢书辞道。
小瞎子自不必说,他孑然一身,所有财宝都在谢书辞身上。
想到这里,谢书辞有些忍俊不禁,这段时间小瞎子吃他的睡他的用他的,简直像被自己包.养的小白脸一样。
听到他们的对话,般夏溪迟疑了一下。
他一下从水墙里跳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谢书辞身后。
谢书辞正低头傻乐,没发现水墙里的般夏溪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趴在他肩头上的大王忽然叫了一声,谢书辞立刻回过神来,与此同时,他感觉有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腰,寒气透过衣服刺进他的皮肤里。
谢书辞吓得一激灵,顿时头发发麻失去理智,大叫一声扑在了谢安的背上。
“妈呀!什么东西!”
谢安稳稳接住他的身体,前面两人也被他的声音吸引,纷纷回过头来。
般夏溪疑惑地看着谢书辞。
“嗷!”
跌跌不怕!
见众人都没声儿,谢书辞隐约察觉到不对,从小瞎子肩上抬起头来,首先看到的是谢安亳无瑕疵的脸,最后越过他清瘦的下巴,看到了前面跟看智障似的看着他的司空信和柳大壮两人。
“啊……”般夏溪在身后发出嘶哑的声音。
谢书辞一下就反应过来,身后的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是般夏溪。
谢书辞顿时臊红了一张脸,拍了拍大王的脑袋,低声斥道:“不是让你有奇怪的东西再叫吗!”
“嗷嗷嗷!”大王软软地趴在他的肩头,理直气壮地叫了两声。
可是宝宝觉得他就很奇怪啊。
“那什么……我曾经的职业是男高音,我就练练嗓子、练练嗓子。”谢书辞干笑道。
众人:“……”
般夏溪没做出什么反应,大大地张开嘴,好像要将什么东西吐出来,谢书辞离得近,逐渐看到他的喉管里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光芒,不消片刻,一个半大不大的明珠被他吐了出来。
正是谢书辞昨夜掉落在海面的那一个。
般夏溪用手接住明珠,拿到水墙里洗洗干净,再递给谢书辞。
“啊……”
他听到了柳大壮要明珠,所以把它吐了出来。
之所以会吃下去,大概以为明珠和谢书辞喂他那些蜜饯一样,是可以吃的吧。
谢书辞心里一时有些触动,从他掌中接了过来,“谢谢。”
“啊!”般夏溪羞涩地笑了一下,然后攥着竹蜻蜓,又钻进了水墙中。
谢书辞把明珠扔给柳大壮,揪着大王的耳朵,“不许瞎叫吓跌跌。”
“嗷!”
知道啦!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有了些许光源。
走在最前方的柳大壮忽然停下脚步,在他面前,是一扇水门。
“到了。”司空信道。
谢书辞不如谢安高,踮起脚才看到不远处流动的水门。
谢书辞下意识想去问般夏溪,侧目看向水墙中,忽然发现,般夏溪漂浮在水中,神色十分阴翳,正恶狠狠地看着几人。
谢书辞心脏瞬间提了起来,显然,般夏溪的身体已经被负面人格占据,如果他在这里发难,放下水墙,水中强压就能将他们挤成肉泥了!
可般夏溪接触到谢书辞的视线,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负面人格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儿,保不准什么行为就能让他爆发,谢书辞也不敢出声提醒前面的几个人。
在柳大壮将要跨过水门的时候,般夏溪突然从水墙里蹿了出来,堵在四人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们。
“干……”
“别说话。”
在柳大壮开口询问之前,司空信出声制止了他。
他也看出来,般夏溪已经变了一个人,不由在心中捏了把冷汗,要是般夏溪在这里发难,他们能够成功回到水面的机会很渺茫,因为这毕竟是他的地盘。
他的目光逐渐落在谢书辞身上,张了张嘴,说:“进去、会死、一定。”
这看上去像是他对谢书辞发出的最后的警告。
谢书辞如实转告:“如果进去,我们一定会死。”
闻言,司空信沉默下来。
说实话,已经走到了这里,司空信心中是有些忌惮的,在水下想当然他们不会是“水神”的对手,想取他们的性命是轻而易举的事。
般夏溪的再三警告也让他明白一件事,这并不是儿戏,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完全未知的,随时都将面临着死亡。
他生于浮屠境里的四大仙门之一——司空家,从小养尊处优,备受敬仰,龙牙秘境里修士的死活与他并没有关系,事实上,他犯不着为了一群毫不相关的人赌上性命。就算是“天命有逆”,他更多的也是出于好奇,以及来之不易的离开司空家的机会。
其实他不似外表看上去的轻浮,在真正的决断面前,他非常、非常的谨慎。
现在,他还有机会后悔。
“可不可以透露一下,我们进去了,会是什么个死法啊?”谢书辞小心翼翼地问。
司空信:“……”
谢书辞道:“我寻思,横竖都是死,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先?”
司空信无奈地笑了,不知道该说他太乐观还是太悲观。
事已至此,他还在犹豫什么?
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