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距离太近,谢书辞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和少年身上的淡香。
他们胸膛紧贴,呼吸交缠,谢书辞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精美的肌肉线条,明明看上去身板不厚,肌肉倒是一点都不少。
“你……”谢书辞抵着他的肩膀,张嘴刚想说话,少年抬手捏住他的后颈,他只觉得骨头疼了一下,身体变得软绵无力,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少年将脑袋垂进他的脖颈间,不消片刻两人都昏睡了过去。
月色迷离,林间小路静谧无声。
两具紧紧相贴的身体倒在草丛中,不远处一匹皮毛雪白的白马低头吃草,马蹄时而轻踏地面,朦胧的月光下,一切安静又美好。
谢书辞这一觉睡得实在不算好。
身上像压着千斤顶,每呼吸一下五脏六腑都跟着疼,浑身血液不流通,他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窖,四肢冷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到了后半夜,他迷迷糊糊感觉压在身上的千斤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冰凉苍劲的手扼住他的脖子,谢书辞呼吸不上来,只觉得疼,脖子似乎都要被掐断了,但是他醒不过来,嘴里无意识地喃喃了几个字。
“我他妈……刚活过来……还不想死……”
谢书辞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那只手却在一瞬间的迟疑后,放轻了力道。
犹豫窒息感太过短暂,谢书辞自然而然将其当成了一场梦。
“咳……”
谢书辞意识回笼时,喉咙疼得像有火在烧一般。他难受地咳了两声,后颈传来一阵酸疼,紧接着五感归位,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
谢书辞手撑在柔软的草地上,支起上半身,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下,没有少年的踪影。
“靠!”谢书辞揉了揉脖子,他还记得昨晚少年把他捏晕了,那小崽子看上去没什么力气,还身受重伤七窍流血,怎么手劲这么大呢?
“疼死我了。”谢书辞嘟囔道,他又四下看了看,“就这么直接走了?好歹我也救了你,什么人啊。”
谢书辞捶了捶身上僵硬的肌肉,嘴里忍不住抱怨着。他现在一点儿不担心少年会死,就他那么大的劲儿,哪里像个将死之人。
不远处响起一道脚步声,谢书辞骤然回头一看,惊讶地看见那少年手里拿着一个竹筒,脸上的血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身上的伤口也被简单处理过,正从林间小路的另一头慢慢朝自己走过来。
“没走?”谢书辞讶异地看着他。
谢书辞仔细看了一眼少年,发现了不对劲。
少年脚步非常缓慢,时而用手向周边摸索,就像一个人在黑暗里试探行走,他脸上虽没有什么情绪,眉头却轻微皱着,唇瓣也紧紧绷起,眼睛仿佛披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薄衣。
谢书辞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一咯噔,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高声喊道:“你怎么了?”
他声音不低,可少年好似没有听见,低头用脚尖抵了抵路边的一块小石头,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之后,伸手摸索到旁边的一棵大树,循着记忆里的方向,一步一停地朝谢书辞走了过来。
谢书辞呼吸一滞,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踩着松软的草地走到少年面前,用手在少年眼前晃了几下,少年眼神黯淡没有焦距,仿佛什么也看不见。
手掌晃动掀起的风,吹动了少年额前的头发。少年脚步一顿,眉头拧紧,大概知道谢书辞就在附近,他张开嘴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好用手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身边乱抓,但始终没有抓到谢书辞。
“不会吧……你别吓我啊……”看到少年的状态,谢书辞白着脸喃喃道。
如今的少年已经没有初见时的锋芒毕露,那双让谢书辞心惊胆战的眼睛也毫无神采。
他没有抓到谢书辞,平静的脸上出现龟裂,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甚至在某一刻,谢书辞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无助。少年的表现就好像谢书辞是他溺水后抓住的唯一的浮木,现在抓不到了,整个人看上去既脆弱又可怜,完全没有了昨日的盛气凌人。
讲真的,谢书辞被吓到了。
他从小仙门出来不过一天,就接二连三遇到了他十九年没有遇到过的事,现在整个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变故。
谢书辞唯一得到的结论是少年看不见也听不见,似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少年没有抓到谢书辞,脸上流露出一抹仓惶,他张着嘴似乎想喊,可最终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时候他就像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有着对失去光明和声音的惶恐,也有对未来的茫然,看得谢书辞心里不是滋味。
来不及考虑其他的事,他上前一把握住少年冰冷的手,安慰道:“我在这里,你别害怕。”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少年听不见声音。
在谢书辞靠过来的一瞬间,少年反手紧紧地抓住了谢书辞,明明一天之前他的力气那么大,谢书辞现在却觉得这只手根本没有用力,脆弱得自己轻轻一动就能挣脱。
小瞎子抓紧谢书辞,宛如寻得浮木,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右手的竹筒慢慢放到谢书辞掌心,同时用冰凉的指尖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字:“喝。”
谢书辞鼻尖一酸,他共情能力特别强,想起少年才十六岁,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变成这副模样,还特意去给自己打水喝。
谢书辞是个中二青年,总感觉自己应该肩负着什么使命,就好比此时此刻,作为小瞎子身边唯一的好人,他觉得自己被人需要,一定要帮小瞎子渡过这个难关。
毕竟在他的脑补里小瞎子是个孑然一身又身负血海深仇的小可怜。